“不是,她不是稀饭器物,她是稀饭能做成菜的东西!”罗先郑重其事地出言纠正道,“比如窝这次叫尼带回来的香料,就是她要的……只要是能对做菜有帮助的东西,她都会很感兴趣!”
“香料啊!那就好办咯!”珂利多闻言猛地一拍巴掌,脑海中顿时过了一遍自己商队里这次从西域带回的主要香料品种,心中瞬间便多了些底气。香料是西域商队常备的货物品种之一,也是极受昆吾国人欢迎的进口商品,胡坊中经营香料生意的同行多如牛毛,数不胜数。横竖还有五天时间,待明天天亮,自己便跑一趟胡坊,挑一些罕见的香料,再寻访几位信得过的朋友……便不愁到时候这千缸酒的订单到不了手上!
这边厢珂利多还在脑中谋划着未来的金山银山,那边厢正院里主人房内,景玗却也是不约而同的失眠了——因了有唐无枭前事在先,这次景玗刻意制作机会,让玉羊在前厅见客,便是想着要亲眼看一看她如何应对,达成合作……未曾想玉羊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不仅用产量数字将珂利多彻底唬住,而且非要在五天后于石门中举办什么“互市集会”再比货确定供货客商……景玗自诩阅人无数,经手过明里暗里的生意也不下千百,可这次玉羊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却连他也有些猜不着底细了。
暑日里本来就容易心气浮躁,外加思虑过甚,眼看着今晚是别想睡了。景玗叹了口气,翻身起床,点起灯烛来准备细想一想。睡在外间的休留听见里屋动静,顿时惊醒,敲门问道:“师父可有何吩咐?”
“无事,我自有些气闷而已,出去吹吹风就好了。”景玗披上外袍,干脆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对身后的休留道,“……你说她这么安排,到底是有何打算?”
“这个……徒儿想不出来。”休留摸了摸睡乱的头发,老实作答,“不过看应小姐那副样子……我倒觉得师父您不必过于担心,她应该是早有准备了。”
“怎么说?”景玗回眸,略有些诧异道。休留也不隐瞒,根据自己对玉羊的了解,一五一十地解答道:“徒儿虽不知应小姐这一次是如何打算的,但以往我们在长留城也好、天虞城也罢,只要是她心里有数的事情,便都是这般胸有成竹的表情……小姐她不是善于掩饰的人,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所以徒儿觉得,她既然敢作出如此安排……便一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只不过不方便在人前详说罢了。”
“……你说得对,她的确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女人。”景玗闻言,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心中似乎也漾起了某种颇为怀念的情绪——遥想去年此时,还是一介灶房丫头的玉羊,便是如此在景家后堂中面对着景老太太与景家一门,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抒发着自己对于食物的想法与理念……谁都没曾想到,仅仅一年时间,这个貌不惊人的丫头竟然就成长到了这般境地,竟然已经到了能让自己捉摸不透的程度。
“……忽然有点想念那碗‘珠玉满园’啊!”景玗如是感慨着,回忆中那甘甜芬芳的滋味,竟然勾出了些许馋涎。可还没等他回味多久,身后的休留便适时打断了遐思:
“呃,师父,事实上……晚上应小姐有派人来嘱咐过,说从明天开始,她会比较忙碌,家里若无重大事情,做饭的事儿便交给灵芝高姨她们……这时候再吩咐下去做点心,她会不会不高兴?”
“……我就说说而已,用不着去吩咐厨房!”景玗的思路被打断,忽然有些没来由地生气——自打将她放到别院里以后,她好像的确是很久没有在自己面前刷过存在感了。当年那个双手捧着青团,两眼忽闪忽闪等待夸奖的兔儿般的女孩,如今完全变成了不着家的野兔子……想起今晚开席前珂利多那无伤大雅的误会,景玗牙根忽然紧了紧——自己是不是应该找机会强调一下主权了?
月色西斜,亮在景家别院内的最后一盏灯火,也终于熄灭了。景玗回到卧房,解衣躺下,回忆着昏迷醒来时,依偎在自己手边的那幅恬然睡脸……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莫名地在胸中油然而生,自己好像……的确欠了她很多东西,而如今的她,已经越来越表现出不需要自己去偿还的样子,这让景玗感到了隐然的不安。
在难得胡思乱想导致的不眠中,景家家主就这么看着右手边的空白,出神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