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林忱的聒噪,乾坤殿内一片静谧,顾承霄却更加烦躁,他斜靠在沈嘉仪之前作画的小榻上,将袖中的粉玉放到了桌案上。
玉体光泽,粉中带润,是极稀少的佳品。
他蓦地闭了眼,胸口有有一抹难言的感觉浮上,竟有些涩意。
过去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划过,她初初接近时胆小卑微的讨好,遇危险时躲在他怀中的惊慌依赖,在他身下承吻时满脸红晕的娇怯羞涩,以及收到粉玉时眸中中的惊喜光华……
他沉浸在过往小姑娘娇糯柔婉的依赖中,画面一转,忽然就变成了丞相府中的那场爆炸,身穿大红喜服欲嫁他人的小姑娘,初见到自己时眼中的恐惧逃避……
这么多年了,他在西北风沙之下厮杀,在危机四伏的朝堂肆意游走,早已数不清剑下的亡魂几何。他自认足够嗜血狠戾,杀伐无情,直至面对沈嘉仪的退婚,他本可以挥剑灭了整个永安侯府,以作威慑,可他没有。
她嫁赵九阑,按他行事便是当夜斩杀,再将之做成一桩疑案,以此断了永安侯府和赵九阑的联盟,从此之后,赵九阑痛失臂膀,整个朝堂无人可再与他抗衡,可他没有。
他甚至舍不得将沈嘉仪扔进天悦楼自生自灭,而是将她接进了摄政王府,派身手最好的暗卫照顾她起居,让医术最好的府医为她调养身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像他往日会做的事。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苦笑起来。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回答不了,也许是从一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这个怯弱胆小又娇气的小姑娘,就开始悄悄钻进他的心里;也许是她嫁入丞相府那一天,刺激了他隐秘的占有欲,让他忍不住疯了一般将之禁锢在身边……
一时间,顾承霄头痛欲裂,他忽然起身推开窗子,一阵冷风灌进来,让他纷乱的心终于清醒了一些,
乾坤殿位于整个王府的最高处,他居高临下地俯瞰全府,见雪凌苑一片漆黑,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催动轻功,径直向雪凌苑行去。
沈嘉仪果然已经歇下,夜色中小姑娘躺在锦被中,将自己蜷成一团,浑像只受了惊的小虾。
顾承霄坐了下来,轻轻将她的滑落的被子盖好,小声地开口:“竟然敢把粉玉送回来,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原来这么大。”
他静静看了半晌,又浮上些笑意:“胆子大点好,省的本王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
见沈嘉仪似睡得不稳,突然翻了个身,到底是怕小姑娘突然醒来,他不再留恋,转身离开了雪凌苑。
可人却没回乾坤殿,而是转了个方向往府外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徐将军府。
顾承霄进徐府书房的时候,徐莫霖还在看公文,见到来人,露出诧异的神色:“王爷为何深夜来此?”
“来看看你。”顾承霄自然不肯说自己心烦意乱才找他,敷衍着回了几句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徐莫霖已沐浴过,一身白衣飘洒,浑然看不出是个历经数场大战,刀口舔血的少年将军,反而倒像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尤其是额间的那一抹火焰状的红色印记,更显得他俊美无俦。
他从小便与顾承霄一起去边疆军中历练,见顾承霄这番烦闷的神色,知他若不想说便绝不会开口,也就不再追问,开始与他谈论起正事:“你不来,我也正要找你。”
他将一封密报推到顾承霄面前:“兵部来报,在天悦楼附近查到了那名在逃余孽的踪迹。”
“天悦楼?”顾承霄遇到正事立即变成了杀伐果决的模样,思索道:“天悦楼本是我们的暗桩,安国余孽怎会去那里?”
“正在查。”徐莫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天悦楼一向谨慎,要说暴露还不至于,臣猜测,许是有奸细混入了天悦楼,想要借助青楼妓馆的便利,探听京都的虚实。”
顾承霄点点头:“明日本王动身去西北,京中便交给你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徐莫霖却忽然出声:“王爷!”
顾承霄回头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徐莫霖似挣扎了一瞬,终于艰难开口:“王爷将若微推上后位,是否因为……”
“否。”
顾承霄沉声打断,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