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一声高喝,马车在官道上急速飞驰,路上行人看着那马车后滚滚尘烟,捂着口鼻大骂:“赶着投胎啊。”
车厢里,孟霏的神色却比这些行人还难看。
“周然,再快些!”
周然答应一声,眼角看向车厢,眼底满是担忧,再看前方,京都高大的城墙已经隐隐可见。
是的,孟霏她不走了。
走什么呢,既然可以回家,那去不去南方,毫无意义。
反而是卫逸!
孟霏咬牙切齿,这王八蛋,他居然隐瞒她那么重要的事!
孟霏回想起跟普智和尚的谈话,只恨不能手里有把刀子,她好弄死卫逸那王八羔子!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卫逸?”听了普智和尚的话,孟霏摸不着头脑,“我知道卫逸对你们有意见,但那是郑昊先对我下手的,而且你们玄门号称出世,却没少干坏事,强占民田,拒不缴税,朝廷为生民计,要压制玄门,情有可原。”
说起这个,普智和尚面有惭色:“檀越说得不错,玄门却弊端,但也不乏苦修之人。佛道两教,对生民教化,也不乏益处。檀越,我等愿为从前罪孽恕罪,此后定然恪守门规,为生民计!”
孟霏这次是真的听不懂了,“大师莫不如从头说起。”
普智和尚便和她说起了原委。
孟霏只知道卫逸在朝中提出了抑制玄门,她却不知道,卫逸这次大发雷霆之怒,非但要求拆毁祠庙道观,更口称佛门弟子出世不婚于家不孝父母,于国不义人口增长,强行要求佛门弟子还俗回家,更有道教弟子多有行骗为害之事,要求佛道两派重修教派典籍,控制弟子人数,更规定死了传教范围。
普智和尚显然很不赞同这事,道:“佛道两派传教千年,总有不妥,何至于毁我典籍,限我等至此?”
孟霏从小生活在唯物主义世界里,自小到大对宗教就没什么信仰,顶多小时候跟着长辈拜过菩萨,但更多的是信奉祖先,老实说,她没办法理解普智和尚这种为了宗教信仰担忧的心。她其实认为,卫逸做的挺对的。
“最近十几年,天下多有天灾,百姓贫苦,便有兵乱。天下动荡,百姓生活困顿。”孟霏讥讽地看着普智和尚,“但玄门这些年,却借此发展迅速。仅就西北来说,那般贫瘠土地,佛门弟子非但没有吃过什么苦,反而日子过得比一般人都要好,大师,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普智和尚脸上现出羞惭之色,低头念佛不止。
孟霏面有讥讽,但对着这样一位高僧,且还心有愧疚地,却也不好再责怪,只能长长叹息口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善恶。哪怕这些“方外之人”——既然是人,又哪能免俗。
普智说佛道两教能教化人心,这点确实不假。他们主张人有轮回,善恶皆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劝人向善,这都是好的。尤其是在这朝廷腐败,天灾人祸不断的时代里,百姓越是生活困苦,就越祈求精神上的慰藉,这点佛道两派做得很好。
不好的是,过快的发展让一些玄门弟子迷失了自己。佛道田土不用纳税,引来无数人出家,这让朝廷失去了人口,百姓为了逝去的亲人或者为了来世布施的钱财,让一些人起了贪念。
当初在西北,孟霏就见过最可笑的一个寺庙住持,居然口称卫逸这些为国出征的将士满身血债,当往寺庙念经祈福,洗去罪孽,方可下辈子轮回投胎,不至于落入畜生道……
孟霏:我可去他娘的吧!
因此,此刻卫逸要压制玄门,孟霏半点不认为有错,反而很支持。
再者:
“大师佛法高深,想来也知道,有多少人打着佛道两派的名头,在民间蛊惑教众,聚集实力吧?”孟霏嗤笑,“你猜,那些人,想干什么?”
普智和尚眉头紧锁,面上只剩下苦笑。
能干什么呢?自然是借着教派的名义,骗钱骗人,打算自立为王。
孟霏叹息一声,摇头。
卫逸虽然对她不好,但他的确是个能人。
若是和平年代,佛道两教再发展,也不至于酿成大祸,但现在情况不同,朝廷根子就烂了,地方军镇早就不受中央控制,百姓对朝廷也没有归属感——这就好比东汉末年,三国开端,天下已经开始乱了,这时候要出现诸如”五斗米教““黄巾军”这样的东西出现,乱世就要开始了。
孟霏很好奇:“要真如此,这算不算玄门的罪孽。”
普智和尚无话可说,他惨笑着,念了许久的佛,这才道,“我知如此,因此这些年,我从来不曾对外提过夫人的来历。”
终于说到正题了。
孟霏神色一正,等着普智的下文。
普智低声道:“夫人或许不知,三年前,西北连山,我曾远远见过夫人一面。”
孟霏呆了呆:“你……”她不明白。
郑昊能一眼看出她的来历,没道理普智看不出来。可他当初却没有拆穿她,为什么?
“檀越可觉奇怪?”
普智和尚哀叹一声,慢慢捏着手里佛珠。
“近些年来,我游历天下,只见天下四处民生凋敝,百姓困顿,偏有玄门弟子不思救助,反以此牟利,我看在眼里,只觉心如刀绞。”他目光深远,面露怔忡,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哀嚎的百姓,片刻,他再看孟霏,道,“三年前,我听闻西北出现了一位爱民如子的将军,将士保家卫国,夫人救死扶伤,便去往西北,在连城,远远的,正看到夫人您带着人正在修建一座抚幼院。”
普智和尚真挚看着孟霏:“见着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在路边玩耍,行人满面欢笑,我一时,竟如在梦中。”
普智和尚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记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样一处生机勃勃的城池了。明明路人的衣着不算富贵,明明这里也不算太繁华,彼时卫逸还没有成为西北王,只带兵驻扎连城,但就是半年时间,孟霏带着人开辟商路,整顿城内,百姓虽然每日辛苦劳作,却都充满了希望。
因此,普智离开了。
他没有去打扰孟霏,更没有对外说过孟霏半点的事,他只是默默看着,关注着西北的发展。
“檀越这些年在西北的善举,实在出人意料。”普智和尚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个,眉毛弯弯的,眼睛里透着光亮,“西北地方贫瘠,但在檀越和卫施主的打理下,却繁盛更甚于京都。”
孟霏能感觉出来,这位是真正的高僧,心系黎民,一腔慈悲之心不是作伪,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夸奖了,只能笑着点头,“我只是尽我自己的一份心,当不起您的夸赞。”
周然和青杏却看眼前的和尚的顺眼了不少,最少这是个明白人。青杏有些不忿,“你既然知道我们夫人良善,为何还会有天师道害我们夫人!”
孟霏看了青杏一眼,示意她别乱说。不说普智和尚是高僧,只看在他是个心系天下的老人,对他也不能太没礼貌。青杏嘟嘟嘴,没说话了。
“孟檀越有所不知。”普智却没生气,跟孟霏说起了玄门的秘辛。
“自千年起,这世间便常有异世之人出现,这些人,有些乃大善,传道授业,推动着世间快速发展。”普智说着“发展”这个词,看看孟霏,“便如同檀越在西北一般。”随即又肃容道,“但有些,却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若果然能力匹配倒也无妨,偏偏有些却是心比天高,但,手段粗糙,最后不过是害人害己。”
孟霏点头,她这段时间查看典籍,对这些早就心中有数。
穿越者为善的有,作死的也不少。
普智和尚继续说:“次数多了,我玄门弟子便开始注意,也在寻找,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他看向了孟霏,“我们记录这些人的共同之处,研究如何分辨他们,从一开始的关注,到后面的主动寻找,然后我们发现,他们出现的地方,往往是相同的”
孟霏悚然一惊,便是周然青杏,也都吃了一惊。
“相同的?”孟霏嘴里喃喃着这句话,看着普智和尚,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穿越者的人,他们的穿越通道,是固定的?”
“穿越者?”普智和尚琢磨了一下,“这倒是个新词。”随即正色道,“正是如此,千年前,穿越者还是偶然出现,十几年方有一例,但时间荏苒,经过我玄门不断发现巡察,我们发现,曾经出现过穿越者的地方很容易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孟霏是张口结舌,就是周然青杏也傻了眼。
什么意思?就是说,难道说,真的有固定的穿越通道?
孟霏喃喃:“这太不科学了!”
普智和尚叹口气:“为了天下安定,发现了这点后,我们便在这些地方镇守,若再出现穿越者,便观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