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她却一次也没有。
“走?”顾篱落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笑着道,“我这不是在走着么。”
“顾篱落,你个笨蛋!”
林漾说不清楚心里那翻滚的情绪是什么。明明雨水这么寒冷,明明他已经冻得快没了知觉。
可心里却好似有一团岩浆,从冰寒彻骨的某处渐渐燃起,再向四肢百骸散开,让他整个人好似有了生的念头。
顾篱落感觉到林漾手臂在微微颤抖,还以为他是冷得,于是道:“林漾,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痛很难受,但你听我说,一定不要睡过去知道吗?保持清醒,咱俩多说说话,聊聊天儿,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不会那么疼了……”
话还没说完,顾篱落却感觉到肩膀那里有温热的湿润滴落下来。
林漾他……哭了。
认识这么久,顾篱落还从未见林漾哭过。
从他的脾气就能看出这少年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这样的一个人,顾篱落估计他流再多血都只会想着跟对方犟到死,而不会用眼泪去求饶或者悲号。
可此刻,他却哭了。
“林漾?”顾篱落怔了怔,脚步不停,一边哼哧哼哧走着,一边还喘着粗气安慰林漾道,“你别害怕,咱们这么不是跑出来了么,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回去的。等回去以后啊,你跟小茂就都跟着我,保证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关于今晚的事情始末,顾篱落始终没有问,是没有机会,也是不忍心再伤害背上这个少年。
可不问,不代表她猜不到。
之前墓园里那块锁着林漾的墓碑上,人名下方刻着“儿:林漾”几个字。
除了林漾的父亲,还有谁会知道林漾母亲的墓碑在哪里呢?还是用那样的方式将他锁在碑前。
而顾之茂同时失踪,恐怕也和林家与顾家的旧仇有关系。
顾篱落其实对这些往日的恩怨没有兴趣。
她没有参与过,也没有兴趣去主持什么正义。
时间的不公那么多,她自己也深陷不公的待遇中,她能做的不过是独善其身,尽力保全所爱之人罢了。
至于上代人的恩怨,她懒得管,也不想顾之茂和林漾被影响。
不管林家和顾家有怎样的仇恨,那都是林祥和顾渊行的事情,和林漾顾之茂都没有关系。
能让孩子承担不属于的责任的原生家庭,给不了他们应有的保护和教育。
所以顾篱落才想着,这件事后就把顾之茂和林漾都从家里带出来。
至少给他们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成长环境。
未来的事情她管不了,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听着顾篱落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林漾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千万别睡啊。”
顾篱落叹道:“好歹我背着你走路这么辛苦,你多少吭口气儿啊。”
“我没睡。”林漾哑声道,“你不让我睡,我……听你的话。”
“那就好。”有林漾这句话,顾篱落才松了口气。
林漾的手臂圈在顾篱落肩膀上,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打开了心扉,慢慢开口道:“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这么多年,他只恨我。”
顾篱落微微侧了下头,又继续往前走着,没有打断林漾的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他父亲林祥。
“那件事之后,他失去了一条腿,我们家也失去了经济来源。”
林漾缓缓开口,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一个人讲述自己多年来被改变得面目全非的人生。
“后来,那个男人脾气变得暴躁,经常动不动就会骂人动手。终于,我母亲受不了离开了,于是,只剩下我跟他相依为命。”
他不再叫林祥“父亲”,而是称呼他为“那个男人”,大概对林漾来说,在今晚,在林祥将他锁在母亲墓碑前,任由他逐渐去死的时候,“父亲”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声音平静,人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顾篱落却听得心里微微发疼。
说是相依为命,可整日面对着那样一个父亲,林漾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呵,其实这都不算什么,他生了我,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林漾轻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些打骂而已,我皮糙肉厚,受得了,就当是还他的生养之恩了……如果,可以就这么过下去,倒是也还凑合……”
林漾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原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过下去了,可后来……那个叫‘母亲’的女人突然来了消息,你猜怎么着,她得了癌。呵呵……”
“明明好不容易从这个地狱逃了出去,可她却没有那个命享福。病魔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机,没多久就没了。”
林漾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
顾篱落能感觉到他情绪变化,于是轻声道:“没关系,不想讲就不讲好了,咱们换个话题聊。”
林漾却摇了摇头道:“不,我想讲出来,想告诉你。”
顾篱落于是没有再打断他。
林漾接着道:“那个男人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做的好事,就是帮忙葬了我母亲。我以为他多少是有点良心的,没想到这一切竟是为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