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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兵法(下)(1 / 2)


霍枕宁僵着脊背,慢慢地转过身,去看榻上那人。

那人一肘半撑着身子,瘦削的面容上眼睫浓密,眸中星子粲然,而那眼神却是带着难以置信,似乎在说,臣都快死了,公主您还在偷喝我的汤药?

霍枕宁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人却将勉力将自己往上坐了坐,从被里伸出手来,手指轻轻牵住了公主的衣袖,扯了一扯。

“一碗够么?”他语音轻轻,有些大病初愈后的清爽气,“若是不够,再叫他们熬去。”

霍枕宁从他手中将自己的衣袖拽出来,那一小片袖角就在手里揉来搓去。

“你这个骗人精,不是快死了么?”她面上带了些恼怒,心里却如释重负,“若是知道你会醒过来,那我便不来了。”

江微之在她喝药的当口才醒过来,并不知晓前事,只知道一睁眼便瞧见了公主,心中是极欢喜的。

“公主不来,臣便会去,总要叫公主看看臣的诚意。”

霍枕宁别别扭扭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步。

江微之静静地看着她。

倒春寒的天,她穿牙白色的衣衫,走到两重深的茜色纱幔前,轻巧而明丽。

她离开了他的床前,略微走动,裙下露出了云丝绣履的鞋尖,右足鞋尖上沾染了些许泥水,有些扎眼。

公主,何曾有过衣物脏污的时候?

她永远是洁净娇美的样子,不染分毫尘土。

可今日的她,鞋尖却蒙了尘。

江微之胸口一痛,大约是怔忡之症又犯了。

霍枕宁不打算和他计较那些你来我往,见他醒了,除却如释重负的情绪,还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这些天躺在这儿,日子过的好不好?”她随意地问了一句,并不打算同他继续那个诚意的话题。

江微之胸口的痛楚之意过去,闭了闭眼睛,旋即再睁开,一双寒星眸凝望着她。

“过的不好。”他恳切地看着她,眼神澄澈地像汪清泉,“直到你来了。”

他只穿雪白的中衣,面容映衬的如玉,说完这句话,他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像是很抱歉似的望住她。

这屋子有些太安静了,霍枕宁有些嫌弃的想着,太过安静会让他说的话愈发的清润入耳,她听的真真切切,心中却不起波澜。

就像那朝南的书桌上头,那一扇窗子外,有齐国公府的飞檐翘角,有些大片的云。

还没入夜,月亮不在。

从前的她,想从他的窗子看月亮,可如今见了这扇窗子,她却不想等月亮了。

她往他的床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要回去了,贸然出宫,也没有征得爹爹的同意。”她认真地同他说着,乌亮大眼无风无雨,“我不能老是这么任性。”

江微之凝望住她的眼睫,不愿意挪开眼神。

他头一次想念那个任性的她,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向他奔来的,那个任性骄纵的公主。

他叹了一口气,掀开缎被,长腿勉力离开床榻,跌撞着下了床。

霍枕宁一怔,制止他:“还能下床?谁说的你快要死了?我要打死他。”

江微之捂着胸口,眉间蹙了一道深谷,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身姿像一座山,高大而宽厚,霍枕宁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然而他却慢慢地蹲了下去,手指捉住了公主的鞋尖,接着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擦拭其上的泥土。

一下一下的,泥土表层被擦拭下去,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他擦拭完,慢慢地单膝跪在了公主的身前。

霍枕宁不知他的用意,低头看他。

江微之垂目,眼望着她藏在裙下的鞋尖,声音沉沉郁郁。

“公主,前事种种,皆是臣的不是。”他的声音里有词不达意的温柔,“臣回不去从前,却可以从现在开始。”

霍枕宁有些怔忡,神色不似平日的舒展娇俏,眉间微蹙,有些无措。

“我方才已然同你说了,你若醒了,我便同你两清。”她悄悄往后退了些许,垂目向下看,看见他雪白的领子里有一丝鲜红的血迹,想是呕血所致,还未来得及更换。

她有些心软了,可转念想到他素日里的骄矜和目空一切,又觉得怄气——这样的他,若是真做了夫妻,怕是要人头打出个狗脑子。

“两清就是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咱俩没干系啦。”她摊摊手,神情轻快又俏皮,轻轻松松的,像是在同他宣告着什么,“我心里没有你啦,一点点都没有了。”

江微之仰望着她。

公主伸出一根手指,细致的竖起来告诉他,心里没有他了。

一点点都没有了。

他的怔忡之症,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好了。

他胸口倏的一紧,接着有甜味涌上喉咙,他紧闭牙关,害怕有血流出来,吓着她。

霍枕宁说罢一点点都没有之后,却有些心虚——她此刻跑在人家府上,若是说是一点点都没有,倒是有些言不由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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