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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夏功玉(1 / 2)


元日将至,岁时更替。

齐国公府门前有仆役支了梯子,摘下了门前高挂数月的竹篾灯,将象征着团圆喜庆的红色灯彩挂上。

沉寂了许久的齐国公,终于有了些人气儿。

今年年头年尾不打春,民间谓之寡妇年,春试下了榜没多久,便要过年了。

齐国公府的男人们也都振作起来了。

齐国公府二公子江逊双膝以下受了重创,毫无知觉,再也不能上沙场,至于三公子江逸,他的右脸受创,容颜尽毁,更遑论上沙场了。

朱门前停了三辆朱漆榆木马车,仆妇们躬身而出,扶了周太夫人上了第一辆马车,其后是如今的齐国公夫人闵氏、三夫人程氏。

今日是除夕,太后娘娘与宫中宴请内外命妇,而紫宸殿中,皇帝也赐下酒席宴请朝臣。

朱漆马车之后跟着的,两位着精白素衣的青年策马相随。

殿后的正是江微之。

白衣翩跹,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偏生眉间聚了一团化不开的沉郁。

袭了齐国公爵位的江遇策马落后了一步,行在四弟身侧。

“你三哥得了枢密院的职位,自不必操心与他,只你二哥不得行走,心中怕是苦闷之极。”江遇有一双沉稳英挺的面貌,温声同四弟商量,“依我看,倒不如将家中的庶务交与他手,好歹解一解烦闷之气。”

今晨江都城的族田收成、肆铺租赁皆送来了账簿,家中的一切庶务本是江微之管着,依着齐国公江遇的意思,往后便交给二公子江逊了。

江微之嗯了声,想着二哥这些时日的颓然之气,想到了二嫂嫂哭至晕厥的模样,心下一黯。

“家中庶务繁杂,二哥虽然坐不住,倘若有人天天同他报账,他碍着面子也会妥当处置。”他轻叹了一口气。“过些时日再往江南走一走,心绪也会好些。”

正是这个理。

兄弟二人一路随意说了些闲话,进了东门门,母亲同两位嫂嫂下了轿子,由内侍们引着,往后宫而去。

江微之同大哥闲庭信步,一路无言,踏上紫宸殿外的白玉阶,有轻快步伐自后头赶上,便宜妹夫谢小山嬉皮笑脸地在后头问起来:“二位大舅哥,小弟的年礼昨儿送到了贵府上,您二位可满意?”

江遇对这妹夫颇有几分好感,闻言点头道:“有心了。”

谢小山得了大舅哥的赞许,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有公事同江微之商议,江遇便先进了殿中。

江微之肩披了一袭星辉,整个人沐了一层金芒。

谢小山看了艳羡,不禁自忖:“怪道公主表妹这般倾慕于他,这完全是神仙风姿啊。”

他心里赞叹了一句,嘴上恭敬道:“表哥,那车把式名孟簧,嘴巴咬的死死的,卑职这般高超的审讯技巧,楞是问不出一个字来。”

他见江微之眉间不起波澜,神色却是及其认真。

谢小山斟酌了一句,又道:“……孟簧在后厨纵火,之后上了二楼,倾洒了六十几斤的火油。这些火油价值不菲,单凭孟簧,怕是买不起这么些火油。”

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同江微之的碰在了一起,都有些心知肚明。

江微之嗯了一声,“此事我已有定论。

两人比肩像殿中行,谢小山本就不矮,在他身旁,却生生矮了半个头。

谢小山有些怕璀错的这个表哥,默默不语,冷不防听见身侧江微之的问话。

“你平日里都是如何对待璀错?”

谢小山一愣,见江微之走的深稳,面色无风无雨的,好似闲谈一般。

他以为是这大舅哥要考验他,立刻恳切道:“……卑职同乡君见的不多,但能见到的每一日,卑职都极为珍惜,每一句同她说的话,都要提前在家中练习,生怕哪一句说错了,惹她不高兴——您也知道,乡君心思细腻,弱质纤纤,像个玻璃美人儿似的,卑职哪里敢说错话呢!”

他说到这里,侧头看了江微之一眼,见他听的认真,登时来了精神。

“卑职活了十七年,攒了半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要说给她听。”他兴致勃勃,“当然,卑职也不只有甜言蜜语。乡君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做些什么事,卑职了解的透彻,竭尽全力地为她效力——说到这里,表哥也觉得卑职这个妹婿不错吧!”

江微之脚下一顿,眼神复杂的看了谢小山一眼。

“若璀错是一个娇纵任性的人呢?你又当如何待她?”

谢小山也回了一哥复杂的眼神给他。

表哥,我怀疑你在向我取经,但我没有证据。

他挠挠头,想了一会儿:“我想天下的姑娘都是一样的吧?再娇纵任性也是姑娘家,总爱听些温言软语。”他大着胆子问他,“表哥可是在问如何哄回公主表妹?”

江微之脚下一滞,面上不动声色。

“……是大哥要问的。”他面不改色地组织语言,“大嫂不高兴,大哥在想辙来哄。”

这是谢小山第一次听江微之说这么长的一句话,他看破不说破,忽然觉得自己同这个舅哥有了些许共鸣。

两人说着,已然进了大殿。

皇帝端坐龙椅,正同那太子之师胡太傅叙话。

胡太傅家学渊源,曾是文渊阁大学士,如今六十有七,还在为着家里那一个纨绔儿子发愁。

他对着皇帝老泪纵横。

“陛下啊,老臣一辈子兢兢业业,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四十大几的人了,做什么都不成。年轻时随着护国军上战场,人家挖战壕他挖深洞,人家进攻他后退,如今一事无成也便罢了,成日里斗鸡走狗,不干好事,昨儿他去赌坊,叫老臣当场逮住,陛下啊,老臣就这一个老儿子,能不打吗?老臣没把他打死,还算是顾念了几分父亲情啊!”

皇帝大病了一场,刚好透,他拍了拍胡太傅的手,温和地劝他:“怎么能打孩子呢?您也是一代文豪了,岂不知卑幼有过,慎其所以责让之者,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动手是万万不能的。您想想,现下他四十多岁,当年也是抱在手里的娃娃啊。不能打不能打……”

胡太傅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始新一轮的诉苦,却听阮行躬身而来,恭敬回禀:“陛下,大公主嫌宫里头烦闷,想出东内门瞧花灯去……”

阮行的话还没说话,皇帝已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让她给朕滚远点,再打出宫的鬼主意,朕打不死她!”

胡太傅愣在一旁,诉苦的话卡在喉咙。

“陛下,不要同孩子生气,还是要以批评教育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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