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正要休息。
张崇岳忽然伸手抱着傅云琛道“云琛。”
傅云琛刚要睡着,他闭着眼睛,答道,“干什么?”
张崇岳在他耳边说道,“以前我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要做人上人,所以做事不免手段极端了些。你会不会怪我?”
“你以前是个混账。”傅云琛冷冷道,“还指望我夸你吗?”
张崇岳苦笑道,“你可真是净说实话,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傅云琛无奈道,“既是如此,我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还要我怎样呢?”
张崇岳忽然心中悸动,翻身过去将傅云琛压在身下,热情索吻。傅云琛推了两下,见推不动,便不躲了,伸手搂住张崇岳脖子同他滚在一起。
张崇岳情动道,“我知道你伤没好透,我会轻点……可以吗?”
“……”傅云琛沉默半晌,柔声道,“可以的……”
明月当空,柔光满室,能得良人如此,夫复何求。
八月宁静而漫长,这漫长让人渐渐忘记了七月的烽火。转眼时至九月,秋天来了。
郭晓婉身孕三月有余,这一日,她在景峰陪伴下,到灵安寺烧香求平安。堂堂郭家,死的死,散的散,除了在老家养老的姨娘们,唯一剩下的香火竟是郭晓婉。
郭晓婉拈着平安香,向菩萨叩头,她只愿腹中孩子可以平安降生,健康长大,远离灾祸和动乱。
“爹,哥,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的宝贝。”郭晓婉鼻头发酸,她喃喃道,“咱们家有后了。”
郭晓婉拜完菩萨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大雄宝殿。她和景峰走到院中,见一个身穿灰袍的扫地僧人。那僧人背对着他们,拿着扫帚,一动不动。
景峰觉得奇怪,便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那扫地僧没有回答,用僧袍掩着面孔匆匆逃走了。
郭晓婉和景峰面面相觑,只觉此人古怪,也没有多想,直接离开了寺院。待他们走后,那扫地僧才跑出来,望着他们的背影,伤感道,“我们郭家有后了……”
扫地僧脱下僧帽,露出乌黑的头发。他蓄着胡子,皮肤呈小麦色,两颊深凹,若不是那双桃花眼依旧炯炯有神,还真是认不出来。
是郭昊天。
顾真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你怎么可以违背纪律偷偷出来?”
郭昊天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我见到她平安就安心了。”
顾真厉声道,“我们不是回来走亲戚的。”
“我知道。”郭昊天关上院门,“张崇岳的眼线就在晓婉的附近。”
顾真严肃道,“你在广州的两月,一直神不守舍。当你知道傅云琛没死时,就一直想回来。你拼命向上级证实,你此番回来是为北伐探路,绝不是私人感情。你现在这样,我怎么信任你?”
郭昊天转身直视顾真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兄弟的血,我绝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
顾真认真道,“但愿如此。”
郭昊天从面容上看成熟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五岁,他补充道,“至于张崇岳,你放心,我绝不会找他寻仇。我要看着他,彻底败倒,一辈子不能翻身。”
顾真见郭昊天依旧身陷孽债之中,心道,张崇岳之辈会和其他军阀一样,不会长久。可郭昊天若仍计较与他的恩怨,还是难成事啊。
至于大局……
顾真想,若是他预料不错,直皖之战迫在眉睫。
果不其然,八月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太久,一封急电如火箭般飞速发至沪城。
直皖开战了!
总统属直系,总理属皖系,本就暗暗较劲,迟早生出事端。万没想到,竟然真的开战了!只因段祺瑞一句“兵戎相见”。
皖系派兵包围京师,逼总统下台。东北张作霖派军支援直系,两军交战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张崇岳惊坐而起,他远离京师,不能支援同僚,心急如焚。
不料一日后,又一封加急秘密电报,皖系围剿京师失败,司令官逃窜至租界中。直系军队自京师南下蔓延。山东安徽是皖系最后的底线,张崇岳身在沪城,又藏有大量军火,要立刻支援山东!
大事不好!
张崇岳心头一沉,顷刻间,山移势倒,他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这一仗,他非去不可,但输赢犹未可知!
底下军官们,纷纷六神无主,皖系的段祺瑞若是下台,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不必惊慌。”张崇岳厉声道,“我们堂堂七尺男儿,此刻怎能惧怕,我张崇岳愿亲率虎贲三千守住山东!唇亡齿寒,此时此刻,我们唯有守住山东,皖系才有重振旗鼓之日,你们明白吗!”
张崇岳的一番豪言壮志稳定了军心。可是形势究竟如何,他心里也没底。
张崇岳立刻吩咐底下军官,调配兵力,不日便起兵支援山东!
战事一起,便很难收拾。段派四路大军,一路退败。围剿京城的几员大将退无可退,尽数逃入北京租界,寻求日本大使馆的庇佑,逃脱死罪。
直军一路南下,直捣山东安徽等地。张崇岳手中的兵马,不过五万人,所幸还有大量美国军火可以支援山东战场。
为避免恐慌,张崇岳秘密将军火装入集装箱,运往军营严加看管,不日将用火车运往山东。运送军火一事只有少数亲信知道,一旦被直系探得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直皖之战,自然也会传到潜伏在沪城的革命党耳朵里。
一人道,“军阀混战,我们不必插手,如今直军大败段派,若是能逼得段祺瑞下台。岂不是可以加速北伐!”
顾真脸色沉重,“军阀大战,受难的都是无辜百姓。直军一路抢掠城池,若是沪城守不住,这一城百姓除了租界,大多不能自保。”
郭昊天听到这里,便坐不住了,“张崇岳现在是督办,他为何不宣布战事?”
顾真无奈道,“如果告诉你,马上要打仗了,你会留在城内还是逃跑?况且,张崇岳是皖系在南方最后一道防线。他不肯轻易露出底牌。”
郭昊天一怔,抛开个人恩怨去想。果张崇岳败了,遭难的是沪城百姓。郭昊天就算憎恨张崇岳,此刻也希望张崇岳能退守住沪城。
沪城好不容易才恢复秩序,如今可能又要面临内乱战火。张崇岳心情沉重。他从市政出来,一路驱车回家,这一路他缓缓看过沪城街景、码头、市场。他曾和傅云琛漫步街头,是场很温馨的体验。他来这里时间不长,可也有了第二故乡的感情。
张崇岳回到张公馆,在书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拎着一个小皮箱子走了出来。
何副官认识那小皮箱,他们当年从北京出发时,张崇岳就拎着这个小皮箱,里面尽是张家的全部家当。这场仗,其实没有多少胜算。大统帅在京师岌岌可危,他们这区区五万人就算守住了山东又如何呢?总统和张作霖沆瀣一气,段派敌众我寡,毫无优势。
张崇岳一言不发地离开张公馆,默然地回到了傅云琛的家。
傅云琛恰巧也在收拾东西。一只小行李箱,放着几件衣服,两把□□以及子弹。他没有多少家当,鸿意楼的相关文书,他全部交给了赵玉强保管。当张崇岳跟他说,这几天就要支援山东战事时,他便打算好了一切。
军队整装待发,随时启程。傅云琛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等张崇岳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