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宋义民瞪了她一眼,“你正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喝酒?要是嫌白开水没味儿,就去厨房拿汽水喝。”
“我不?喝酒!”初念从他手中夺过酒瓶,“咕咚咕咚”斟了满满一杯,高?高?地举起?,然后微微一倾斜,将满杯酒水洒在地上,慢声说:“这杯酒,是敬我娘的。”
“我脑袋里没什么?小时?候的记忆,不?记得她的名字,不?记得她的模样,更不?记得有母亲是怎样一种?感?觉,所以我猜想,那个时?候她一定很忙吧,忙到?没有时?间亲自照顾我……”她笑?着吸了下?鼻子,接着说:“但我很骄傲,我的母亲是个坚定执着的女人,也是位伟大无私的母亲,更是个勇敢无畏的战士,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有她的一份功劳。这一杯酒,我敬她!”
她的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的人的意?料,宋义民嘴角翕动,喉咙里面哽的难受,宋方平的眼睛也瞬间红了一片。
钟明川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初念笑?着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又斟了一杯酒,酒珠淅淅沥沥落在方才的水印旁边,“这一杯,是敬我那位刚刚出生就牺|牲了的弟弟,今生不?幸降生在乱世,希望下?辈子他能投生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和平年代?,幸幸福福的过一生。”
宋方平抹了一把眼睛,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倾倒在地上,哽着嗓子:“娘,您看见了吧,儿子把阿宁给找回来?了,她、她……”初念接话道:“她长的很好,跟您一样,可漂亮了,还?很聪明能干,嗯,眼光也很好,给您找了个非常优秀的女婿,他跟您一样也是英雄,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很幸福,还?生了个白嫩可爱的女儿,七八个月后还?会再添一个女儿或儿子……总之,我过的很好,您可以安心了。”
第二杯酒也敬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兄弟:“有你陪着娘,想来?她不?会那么?孤单,大哥和大姐谢谢你。”
兄妹两个的一番话戳的宋义民心针刺一般疼,满腔酸涩,闷头灌了一大杯酒,看着兄妹两个说:“总归一家人团聚了,等?明天?我把工作安排一下?,抽出几天?的时?间,咱们一起?回去看看你们母亲,她……被组织就近安置在那边的烈士陵园了。”
最后这句话是跟初念说的。
初念明白,那边也只是立了个衣冠冢而已?。
她吸了吸鼻子,问?他:“这些年您有去看过我母亲和弟弟吗?”
宋义民眼皮颤了颤,没有,他一直……不?敢。
初念见状扯了扯唇,说出来?的话重新变得很尖锐:“那我觉得,您这次最好还?是不?要去了,我想我妈妈她……未必会愿意?见到?现在的您。”
宋义民怔了怔,嘴唇不?受控地抖动,握着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方才稳住了心神,点点头,哑声说:“也好,那就你们兄妹去吧,带上各自的小家,去跟你们母亲好好地说说话。”
片刻后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在她面前,多说点开心的事,就不?要提我了,不?要让她知道……”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还?不?如不?笑?。
初念觉得眼前的他又可怜又可恨,再也看不?下?去,“砰”地放下?杯子,取下?衣架上挂着的帽子和大衣,牵着圆圆的手往外走,“明川,咱们回家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宋义民突然出声叫住了她:“阿宁,你如今怀孕了,有没有想过调到?市里来?工作?”
初念脚步顿了下?,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他:“我如今在城郊支行工作的很好啊,为什么?要到?市里来??”
“我是这么?想的,明川他是个军人,是军人就随时?需要出任务,就算不?出任务,过了年他应该也要经常下?连队搞集训,而再过段时?间,你的月份就大了,他一走,家里就没人照顾你了。我觉得,你调到?市里来?工作会更方便一些,这边有你嫂子,还?有保姆,都能代?替他照顾你。”
刚安抚好儿子出来?的林云青听了心里就“咯噔”一下?。
儿子兆平正在电力学?校读四年级,到?夏天?就该毕业了,按照最近两三年的分配政策,大学?毕业生都是往东北、西北等?偏远又艰苦的地方分配,因此,不?出意?外的话,兆平不?能留在城市里,很有可能要到?哪个不?知名的农场或者垦区去工作。
这怎么?能行呢?兆平自打生下?来?就没怎么?受过苦,让他到?那种?地方去他绝对受不?了!
她就在宋义民面前提过几次,想让他提前把儿子分配的事定下?来?,最好能就近分配到?家附近的电力局,可是都被他以‘不?符合规定’的理由给撅了回来?。
跟前儿长大的儿子不?行,刚找回来?不?久的闺女凭什么?就可以,林云青心里忿忿不?平,脸上也带了点情绪出来?。
楼梯正对着大门,初念视线一转,就看见了林云青脸上的表情,她心里稍微琢磨了下?,就了然地笑?了,“您的意?思是,让我住到?这幢房子里来??”
宋义民说不?是,“我知道你的脾气,是绝对不?想住到?这里来?的。没关系,我让保姆每天?去你家里帮忙,这么?着你多少能轻松点。”
林云青脸色大变,保姆一走,家里这么?多活不?都得她一个人干?
初念赞同地点点头,“没想到?您考虑的还?挺仔细,也是,我一个人大着肚子,自己照顾好自己估计都困难,再加上一个圆圆,是不?太容易。那您说我到?哪个单位上班好?”
“都可以,看你自己的意?愿。按照你的学?历和现在的资历,去财贸系统的哪个单位都可以。不?过,我听说附近的财经学?院现在正在招大学?老师,一周上六天?班,每天?也就三到?四节课,一节课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其它时?间都由自己支配。学?校离这边比较近,也有附属的幼儿园和托儿所,圆圆上学?不?成问?题,跟你的专业也很对口,你觉得怎么?样?”
他连每天?上几节课都了解的这么?清楚,想必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怀孕的她。
客观上来?讲,财经学?院虽然不?如华北大学?名气大,但也是全国重点的大学?之一,算是个很不?错的单位了。
但初念却不?置可否,而是问?:“那明川怎么?办呀?您总不?能让我们两口子长期分居吧?”
“短期内先这么?着过渡下?,等?过一段时?间,把他调到?军区,你们夫妻两个就能团聚了。”
宋义民沉声对钟明川说:“不?过,我觉得你留在师部更能发挥你的优势。在飞行训练这一块,国内比你水平更高?的寥寥无几,但想要往上走,指挥打仗的水平也很重要,这个不?能纸上谈兵,要多实践。”
钟明川没言语。
他一点都不?想跟念念分居,他们夫妻两个已?经因为战争分开了太多年,余下?的时?光他想尽可能的跟她在一起?。
但老丈人说的也有道理,去年因为口粮短缺的问?题,部队的很多训练都能省则省了,年后他多半要下?连队组织集训,到?时?候念念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带着圆圆生活,会有诸多不?方便。
他看着初念,温声说:“念念,要不?然就听老爷子的吧。”
初念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又笑?着问?宋义民:“这么?做合适吗?不?会让您违反什么?规定吧?”
老爷子是什么?人,久经考验的老革|命,当然不?会做违反规定的事。
事实是,不?论?是初念还?是钟明川的学?历和资历都足够往上调动了,就是走一下?正常的人事调动而已?,只不?过,城里现在的人口政策是紧缩,把人往城里调多少需要动用一下?人情。
还?有就是,今年他插手了女儿和女婿工作调动的事情,那么?小儿子大学?毕业分配的事情他就不?好再开口了。
人不?能什么?好处都占着,要不?然容易招别人嫉恨。
林云青跟了宋义民这么?多年,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她着急忙慌地冲过来?,大声喊了声:“老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