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几秒钟,也没等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教室里摆的是那种长型的桌子,三个人共享一个课桌,她俩就扭头看向最里面的座位,等着初念也“唉”一声。
然而,这会儿初念心里正默念刚刚刘舒扬教的口诀,一边默念一边拿着圆规和三角尺试着在草纸上作图,心无旁骛,完全没听见那俩人说了什么。
只见她先拿三角尺画了一条直线,然后用圆规在上面刷刷刷画了很多个圆圈和弧线,再然后,随便随便连起来几条线,一个标准的正五边形就出来了。然后,她又换了个方法,不用圆规,只用三角尺,那么横一道?、竖一道?、左斜一道?,又斜一道?……竟然很快又画成了一个。
周爱荣和高淑英虽然没看明白,但并不妨碍她们目瞪口呆。
“哇塞!”周爱荣惊叫,倾着身体趴过来看,“小初同学,你都学会作图了?”
初念就给她俩重复了一边老师教的口诀,“背熟这个口诀,理解一下?就能学会,这个还算简单。”
高淑英摁着因‘简单’二字而跳起来的太阳穴,连说:“你等等,你等等,半径是啥意思?”
初念:“快下课的时候刘老师讲了啊。”
周爱荣:“好像是讲过了,但我听的晕晕乎乎的。”
一节课,就前面几分?钟能跟的上老刘的思路,后面就云里雾里了。
高淑英直接说:“我根本没懂是什么意思,哎,我就不懂了,画条线多简单的事?,为啥非要比着尺子画那么直?还有那个圆圈,干嘛非要画那么圆啊?我们厂里织的布斜纹的比平纹的还卖的更好呢!”
初念:……
“那下课前老师问有没有问题,你俩怎么不举手?”
周爱荣&高淑英同时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我俩都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举手说啥啊?”
初念:……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上课前你们先看一下?课本,等刘老师讲,相当于学第二遍,不就能知道哪里没听懂啦。”
两人一起摊手,无奈的说:“看啦,可我们自己看不懂呀。”
初念就问了几个学过的知识点,结果,这俩人第一章第二小节的内容还没弄明白,她见她俩上课的时候腰背挺直,不时的点头,还以为她们都学会了呢。
周爱荣:“我那是跟你和高大姐学的啊。”
高淑英:……
我能说是因为解放的时候,棉纺厂被军队接管,那些部队干部天天给我们开会、做思想教育,所以被迫养成那样的习惯吗?
初念扶额,两人这是基础太差,跟她当初一样,得?下?功夫一点一点的啃,一时半会儿的解决不了。
周爱荣:“小初,咱们仨里面就你学的最好,要不你教教我俩吧。”
初念:……这是矮子里面挑将军是吧?关键她自己还一知半解呢,怎么教别人啊,万一教错了,那不是害人嘛。
她只好说:“晚上上自习,你们先把之前讲过的复习一下?,看看还有那些没弄懂,等刘老师来了,你们好好的问问他。”
速中的老师们也都很拼,每天晚上跟着同学们一起上自习,就坐在最后一排,白天有听不懂的,自习课可以单独去请教老师,不过像高大姐这种基础的,估计只能开小灶了。
她准备去给刘舒扬提个意见,看他能不能用晚上的自习课的时间给大家都开开?小灶。
初念还把自己的小本本的给她俩看了下?,“我这是种笨方法,凡是没看懂的我就记到这上面……有的多看几遍书自己就明白了,有的实在不懂就去问了老师,把答案写到下面,多看多理解……刚开?始一小节课我能有二三十个看不懂的问题,后来就越来越少了,你们也可以试试。”
两个人接过去看了一眼,嗯,第一页上的疑问她们也都有,现在还没搞明白呢。
“这本子先借我俩看看呀。”
“行,不过,咱们先去吃饭吧,等回来你们再看。”
周爱荣诧异的看着她,“平时吃饭也不见你这么积极啊,怎么,今天饿了?”
说起吃饭,初念就想仰天长叹,真不是她不积极,她也很饿的,可食堂里的饭真的很让人一言难尽。
在刘舒扬说过那句话之后,她就做好了饭菜不好吃的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打败了。
第一周食堂所有的菜都是用茄子做的,白水炖茄子、清蒸茄子、凉拌茄条,茄丝窝头……一天三顿,顿顿都有茄子,由于开?学那天是周五,第一周就两天课,学生们有都处于兴奋的状态,倒也没人抱怨。
然后第二周就来了。
第二周把茄子换成了土豆,土豆既能当主食,又能当菜,因此就更夸张了,早上蒸土豆,晌午土豆炖豆角或茄子,晚上煮土豆,那一周初念几乎没怎么尝过面粉的味道。
再好的食材,一顿是新鲜,两顿是还行,三顿是腻烦,四炖之后就是难以下?咽。
不过,这一点,不能怪食堂的大师傅手艺不好,作为一个有几十年家务经验的人,初念能感觉到食堂师傅已经尽力的把饭做好吃了,可还是那句老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供应跟不上,一切都白搭。
是的,速成中学跟部队一样实行的也是供给制。
就拿初念来说吧,她入学前是普通职员,也属于工人,入学后给的就是一般干部级别的供给,这个供给,总的来说,包括吃的、穿的和津贴三个方面。
服装什么的还算可以,每年给发一件单衣、一件衬衣、一套棉衣、鞋袜半年给一双,冬季再给发一双棉鞋,节约着基本也够穿,而且,这是学校给发的,谁还没几件自己的衣裳了?
但伙食供给上面,是真的不够。
她现在是吃大灶,每天供应的油盐肉菜和烧饭的柴火都有非常明确的规定,油和盐具体给多少她没注意看,反正很少就是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肉每天只有四钱。
这是什么概念呢?
现在实行的还是旧制,一斤是十六两,一钱大概是三点几克,四钱的肉差不多有十五克吧,十五克生肉煮熟之后也就是几根细细的肉丝。
说句粗俗点的,谁的牙缝要是大一点,都能塞牙。
米面的供应也少的可怜,每天的标准是不能超过三千块,而现在的物价是,一斤细粮卖一千七百块,三千块也就能买一斤半左右的面粉,均摊到三餐来算,每顿也就五两,二三十岁的壮年学生们,正是最能吃的时候,五两能吃个啥?两三分?饱都够呛。
所以,只吃细粮当然是不可能,后勤的老师们为了让大家吃饱,大部分钱都买成了玉米碴子、高粱米、地瓜等杂粮,吃的初念胃里泛酸水,心烧的难受。
蔬菜就是那些土豆茄子,估计是市面上哪样菜便宜就买哪样,为了能讨价还价,就一车一车的买。
短短一周半,初念对速中食堂,已经形成心里畏惧了,一到吃饭点,就拖拖拉拉的不想去,像今天表现这么积极的,很少见。
初念懒得?理她俩的调侃,“你俩难道不饿啊?这么不积极。”
周爱荣把珍贵的小本本收到位斗里,“我俩咋不积极了?这不是看你在这学的认真,特意等一等你嘛。”
初念就笑:“哦?是吗?也不知道早上啃地瓜跟喝苦药一样的是谁?”
见周爱荣苦楚着脸,她憋住笑,“昨天我可听见食堂的马师傅说了,后勤这回买的地瓜太多了,足足有两大马车呢。”
周爱荣闻言趔趄了下?,“后勤老师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地瓜?这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家那矿区原本就是个小山村,地很少,而且还贫瘠,别的庄稼收成差,只能种地瓜,小时候她几乎顿顿啃地瓜,啃的肝儿疼,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又要重温噩梦。
高淑英也吃的胃里难受,棉纺厂工作虽然辛苦,经常得三班倒,可厂里是薪给制,每月发工资,想吃啥自己买,家里伙食比学校好多了。
跟她们几个相比,那些军队出身的干部同学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像隔壁桌的方恒兵,攥着地瓜就啃的很欢乐,转着碗边把滚烫的地瓜稀饭喝的呼噜呼噜响,让人感觉他碗里的饭好像比自己碗里的更香甜似的。
周爱荣喝了口稀饭,呃,果然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日日杂粮才是那时候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