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苏成运不停的叹气:“可是,这事儿咱们怎么跟幺妹说?她被你教的认死理,从小认准了大强,怕是不能同意。”
他忍不住抱怨道:“你说你,这都啥年代了,大清都灭了几十年了,你干啥非要让幺妹学那什么三从四德?现在好了,她要是知道大强不要她了,准要要死要活闹一场。”
蔡小娥有些心虚,那还不是想让幺妹乖乖听话干活嘛,她打小爱看戏,那王宝钏为啥能苦守寒窑十八载,不就是从小规矩学的好?把幺妹教的跟王宝钏似的,自己不就能轻松多了吗?
但还是嘴硬道:“认死理?那刚好,让大强给她写封休书好了,看看她是想离婚,还是想被休。”
苏成运蹙眉:“你,哎,现在是新社会,不兴休人那一套了。”
要不,大强也不会写信回来要离婚。
院子外面的众人就听见蔡小娥又冷哼了一声,“愿不愿意也得离,咱又不是求着她离婚,大强可说了,像他这种三年没跟家里老婆通过信的,国家是允许他单方面提出离婚的。”
外面的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啥玩意儿?国家还能管这事儿?!
这……这让人咋说呢,要能允许这样,那些当兵的乡下的媳妇们还不得哭死了?
他们出去打仗,媳妇在家里伺候老爹老娘、照顾孩子,吃苦受累那么多年,临了临了被男人给抛弃了,这事谁能接受?
那些战士不就成没良心的陈世美了吗?
娘嘞!国家竟然会允许这种事?
蔡小娥:“除了咱家,幺妹在这个镇上没有一个亲人,无依无靠的,就算她不同意又能怎么样?还能有人来给她出气?再说,她从小被丢弃,那条命还是咱们苏家救的呢,现在咱大强需要她让出去,她凭啥不帮忙?”
苏成运只是担心这事儿闹起来,丢人,他脸上不好看,既然闹不起来,那就这样吧,谁还能不为自家儿孙着想呢?
“那你去找王老二他娘探探口气,要是愿意,咱就把幺妹嫁过去。”
“她还敢不愿意?幺妹一个大黄花闺女,嫁他一个带两孩子的鳏夫,美死他吧。”蔡小娥有十成的把握,王老二他娘恨不得给她儿子找一个像幺妹这种听话不会顶嘴的呢,之前当着自己的面就夸过好多次呢。
夫妻两个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爹,娘,我不同意把幺妹嫁给王老二!”
是苏家的二儿子苏小强。
什么?你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它需要你一个小叔子同意吗?
“这没你什么事儿,你一边儿去,别添乱。”蔡小娥不耐烦的说。
苏成运也说:“你怎么回来了?请假了吗?现在这工厂可不是沈家的了,你老子我以后也说不上话,你小心被辞退。”
苏小强现在没工夫担心工作的事,他满脑子都是大哥不要幺妹了,爹娘准备要幺妹嫁给隔壁王老二那个爱打老婆的莽汉子。
幺妹之前是他嫂子,他不敢多想,现在大哥不要幺妹了,那他是不是……,
“反正我不同意把幺妹再嫁给王老二,王老二爱把人往死里打,幺妹嫁过去要不了多久就该没命了。”
蔡小娥一想,也是,她把幺妹嫁这么近就是为了能回来家里干活,要是人早早被打死了,那她这一番打算还有什么用?
“那你说,把幺妹嫁给谁合适?”
苏小强哼哧了半天,“既然没有合适的,那就……就在咱家呆着,谁也不嫁!”
蔡小娥还真有点动心,大强要另娶的那个姑娘,人家庭条件好,估摸着不好拿捏,自己这个婆婆的范儿摆不摆的起来都两说,如果把幺妹留在家里,就还跟以前一样,嗯,自己让她干啥她干啥,不过是多了一碗稀饭而已,家里一摊子活就有人干了,这样真挺好。
“小强他爹,你说呢?”
苏成运瞪了小儿子一眼,“瞎出什么烂主意!让那边人家里知道了,还以为咱大强骗人结婚呢,准得闹腾。”
也对,老家是原配,那城里的可不就是二房了,说的再好听,二房还是妾,好人家的闺女谁愿意给人做妾?
蔡小娥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小强倔强的看着他爹:“幺妹从小就在咱们家,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是苏家的媳妇,怎么能把她往外嫁呢,那让镇上的人会怎么想咱们家?”
苏成运头一撇,说:“现在是新时代了,平阳城里离婚再娶再嫁的人多了,干嘛管别人怎么想,两口子的事,只要幺妹同意了就行。”
他现在倒是想开了,刚才还说儿子离婚是忘恩负义呢。
“我,我……”苏小强憋红了脸,嘴张了又张,也没敢把嘴里含的话说出来,爹是读旧书长大的,肯定不会同意,娘倒是会愿意……可他忘记了提前跟娘说。
这个畜生,果然又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哪怕隔了一辈子,苏幺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像禽兽似的在炕上使劲的折磨自己的那种痛……
接下来的话,不用听她都知道是什么,苏幺妹身子一软,看似无力的歪在了川省婶子身上,泪流了满面,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颤抖的像是要散架般。
刘桂芝心疼的揽着这个瘦弱的姑娘,个子还没灶台高呢,就踩着板凳给一家人做饭,洗衣裳、挑水,有一回镇上有庙会,请了个杂技团,她家桃子叫幺妹一块去看,蔡小娥冷着脸愣是没让幺妹出门,幺妹脸上那想哭却不敢哭的表情,她现在还记得特别清。
本以为苏大强发达后幺妹的日子能好过些,却没成想……
唉!命运弄人啊!
院子里,田桂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单薄的能被风吹走,她歪歪扭扭的倚在门框上,望着堂屋里的三个人,露出讥讽的笑。
“咳咳,苏永强,你老婆我可还没死呢,你就打起了再娶的主意,怎么,等了这么多年,这就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