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奶奶今儿早上又拉床上了,她身上的衣裳、身下的床单,甚至被褥里子都弄脏了,一整套全得拆下来洗。
老式的土棉布吸了水后变的沉极了,苏幺妹擦了擦汗,捶捶打打半个上午,终于把这一大桶的东西给洗的干干净净。
这回之所以洗的这么用心,是因为她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想想就开心!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今儿不是得给苏奶奶拆洗被褥嘛,刚好日头好,她就把拆出来的棉花套抱出去晒晒,人上了年纪之后身上本就会有老年味,苏奶奶又常年卧病在床,又拉又尿的,这床棉花套的味儿就更别提了,苏幺妹跟苏奶奶住一个屋这么久了,也闻不惯。
蔡小娥见她抱着棉花套出来,立刻捂住鼻子躲的远远的,眼神无比嫌弃,“咦,这个味哟,臭死了,抱出去,抱出去,别在院子里晒,去外面好好敲一敲,把这味敲出去。”
苏幺妹暗暗翻了个白眼,尿骚味屎臭味能敲出去才怪了!
不过,晒一下敲打一番被子能更暄软,苏奶奶盖着也能舒服点。
她找了根麻绳系到院外的树上,没院墙的阻挡,日头照射的更好,比在院子里晒的强,晌午的太阳毒辣,晒了一会儿味道就被蒸腾的更重了,幺妹捏着鼻子拿着根荆条在那啪啪啪用力敲打,打出来很多灰。
这被子的棉花套用了很多年了,上面弹的网线已经不结实,起了很多疙疙瘩瘩,被她这么一通抽,中间的棉线就断了,棉花散开,隐隐约约露出一点草绿的颜色来,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厚厚的一沓票子!
这种票子苏幺妹还有印象,大约是六七岁那会儿吧,苏奶奶还没中风,家里的钱和事都是老人家在管,幺妹记得她就是拿这种票子买菜买肉的,好像是叫啥边币。
不过,家里怎么会还有这种钱呢?这种票子好像就用了一两年的样子,然后就很少见了。
啊!她想起来了!
当年苏奶奶中风的很突然,倒下后再醒来就说不出话了,所以,很多事情没来的及交代,蔡小娥虽然一直说苏奶奶有笔私房钱,可她把苏家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不想老人家竟然会把钱塞到棉花套里头!
这藏的也太隐蔽了,除非把棉花套拿去重新弹,要不然谁能发现这样的秘密?
难怪蔡小娥怎么都找不到呢,自从苏奶奶瘫痪,蔡小娥就没怎么碰过苏奶奶的被褥。
想到蔡小娥几番折腾没找到的钱现在落到了自己手中,苏幺妹就觉得很激动,她赶紧把钱塞进口袋里,别让人看见了。
呃,这斜襟的褂子没缝口袋,裤子上也没有,她只好先掖到裤腰带上,然后拿手摁着,摆出要上厕所的样子往院子里去,得找个稳妥的地方把钱先藏好。
屋里肯定不行,她连个箱子都没有,衣裳全都在床上放着,胜利那孩子经常会跑东屋里玩捉迷藏,有时还藏到她被窝里,那地方太不安全了。
放回老地方?也不合适,想把钱拿出来还得找理由拆被子。
蔡小娥正闭着眼睛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日头暖洋洋的,晒的她昏昏欲睡,听见幺妹的脚步声,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嘴里哼了句:“干啥呀?”
“肚子疼,上厕所。”
苏幺妹想了想,蹑手蹑脚跑到鸡窝里,这鸡窝是用砖头搭建的,砖墙上搭着几块木板,又铺了些茅草,跟个小房子似的,下个小雨小雪的根本浸不透,地面都是干的,平时打扫的勤快,里面也不怎么脏。
她蹲在角落里先数了数,全是大票面,光两千块的就有三十几张,还有很多五百元一张的,总共是整整五十万块钱!
就是不知道如今这票子还能不能用?
不过,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钱是边区政|府发的,那应该能是兑换的吧?
要是一块兑一块新币,那她可就发了!
她找了张油纸包着,在鸡窝最靠里的角落里挖了个坑,把那沓钱埋到了里头,上面又压了块砖头,再堆上一堆麦秸秆,给鸡挪了个窝,这下,就算蔡小娥天天来收鸡蛋,也不可能发现的。
把钱藏好了,她又出去做样子用力拍打了几下,然后惊叫:“娘,奶奶这被套糟烂了,这么一顿敲,里头的棉花都跑出来了。”
蔡小娥声音懒洋洋的,“烂了就烂了,被面一缝照样盖。”
苏幺妹“哦”了一声,她也就是说一下,别一会儿蔡小娥看见了找她的事儿。
“那我去洗床单去了。”
蔡小娥闭着眼睛摆摆手,没吭声。
***
苏幺妹坐在石头上歇了会儿,拎着棒槌提起木桶打算回家去,自打土改分了地以后,蔡小娥也没那么抠抠索索了,又恢复了一天三顿饭。
“幺妹!”杨大嫂喘着粗气,一脸兴奋的跑到苏幺妹跟前,“我家杨林和你家苏大强还活着!”
她黑红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像怒放的向日葵,灿烂夺目。
苏幺妹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真的吗?杨大嫂你说的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
杨大嫂特别的激动,说起信上的内容滔滔不绝,“我家杨林寄信回来报平安了,他信上说大强还活着,他们两个现在都加入了解FANG军,平阳那场仗他们也参加了,不过他们攻打的是西门,打完之后立刻又跟着部队走了,就没能回来看看。”
“他信里说正准备解放津门市呢,等把首都解放了他们说不定就能有空回家来了。”
“太好了!”苏幺妹欣喜道,她由衷的为杨林大哥的平安归来感到高兴。
杨大嫂一把将苏幺妹的大木盆端了起来,喜笑颜开,“走,我跟你一起去你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婆婆。”
苏幺妹深吸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