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常带着雪风来到谷外的木屋前时,屋里的人正掌灯夜读,抬头见到雪常身后的人,手上的书卷却是怎么也拿不住了,那人轻喊一声“大哥”,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因为起得太急,衣摆拂落了案上的一堆竹简。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地自屋里响起:“爹,你看你,怎的又这般冒冒失失的。”
话还未落,一个看去十五六岁的少女走到案边,弯腰捡着地上的竹简,待那少女将手上的物什重新在案上摆好,向屋外一看,也是一愣,微带了疑惑与迟疑道:“大伯?”
男子这才将视线自屋里少女的脸上移开,看向迎出来的人道:“好久不见,阿尧。”
……
木屋外,一张木桌,两兄弟相对而坐,七分相似的相貌,却是四下无声。
少女从屋里端了膳食出来,将酒杯摆好,又拿了些酒出来替二人满上,临走前不忘叮嘱道:“酒喝多了伤身,爹你记得少喝一些,别把大伯也带坏了。”
雪尧坐在一旁连连点头:“爹知道了知道了,玉儿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你也知道时候不早了……”雪玉微嗔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雪风看着雪玉进了主屋旁的一间卧房,吹熄了屋里的烛火,这才回头率先开口道:“她长得很像她娘亲,脾性也很像,当年我走得匆忙,连她娘亲的葬礼都不曾出席,实在遗憾……”
雪尧不知想到什么,低了头道:“大哥,对不……”
“你不必同我说对不起,是她选择了你,这么多年我早便释怀了。”
“那你八年前为何突然便离开族中?这些年你到底……”
“八年前,”雪风打断二弟的话,“我听到了爹同你的对话……”
雪尧一愣,却是有些没了头绪,问道:“……什么对话?”
雪风抬头看了雪尧一眼,似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回答,兀自拿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和雪尧斟了一杯酒,半晌,才开口道:“爹说你在医术上的天赋胜过我许多,他,已经决定要将族长之位传与你了……”
这话出口,雪尧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雪风这时却像是没了顾忌一般接着道:“而你,却以族长之位向来传给长子为由,劝爹重新考虑,那态度……我若是再不离开,当如何自处?”
雪尧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当年大哥竟听到了这些……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大哥,我……”
“你不必多说,”雪风再次打断雪尧,接着道,“自小你的天赋便远胜于我,这我一直都知道,不过是因了娘走得早,长兄如父,你便一直敬我,什么都不同我争,当年,便是那孩子的娘亲,你也想……也想为了我放弃……
阿尧,我知道你一直顾忌着我的感受,可你却从未想过,你拱手相让的那些,当我满心欢喜捧在手心却又被告知那些并非我应得时,我心里又会是何滋味?
你想必很奇怪我为何突然回来。
这些年我作为一名游医行遍大江南北,直至去年才在齐国东北的一处小村子里落下脚来,只可惜两个月前,那村子里突发疫症,我救治不及,最后只留下一名女婴。
如今,那女婴似是也有沾染疫症的迹象,这段日子我一直用药压制,却总是无法去除,那孩子体弱,不能总是用药……
我的医术总是比不上你,这一趟回来却也不是想要让你替我救她,我曾经偷听过爹同祖父的对话,族里的圣石能让人起死回生,你如今也是族长了,便只告诉我,这话是否为真?”
雪尧听着雪风的话,先还觉得羞愧,后来却是愈听愈不对劲,待到终于明了大哥的目的时,心中虽满是不可置信,却还是沉了脸色道:“大哥,你当知,那是圣石……那孩子的情况到底如何,你将她带来,我同族中长老们轮番替她诊治,总归能找到法子的。”
雪风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的却是:“圣石又如何,若是当真能救人,却因着它是圣石便动它不得,那它存在的意义又为何?”
“大哥,你这话……”雪尧怒不可遏,正要起身,却是脸上神色一变。
雪风看着脸上糅杂着痛苦与震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渐渐连意识也维持不住的二弟,起身道:“阿尧,你还是这副样子,即便医术高绝,却是对谁都没有提防,今日之事过后,你便当族中从未有过我这一人罢。”
阿尧,你当我不曾想过回来寻你们救治么?
只是已然来不及了,明日之前我若再救不了那孩子,彼时我若是无法下手杀她,死的人便会更多,可我身为医者,又如何能行那等杀人之事?
玷污了族中圣物,我也不配再为族中之人了吧……
……
翌日,雪尧自昏睡中醒来,尚未来得及理会面前喊醒自己的女儿,便往谷内的圣堂跑去。
守着圣堂的几个族人慌张地迎面跑来,同他禀道:“族长,昨夜我等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今晨醒来发现,发现……发现圣石被人用利器损毁了!”
……
三日后,雪尧下山寻找丢失的部分圣石,只是他下山仅一日,酉村中突漫起疫症,族中人救治不及。
三年后,当初的酉村村里村外一片荒芜,村外繁茂的梅树林再无一盛开,沦为疫村。
数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