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神不就是大日如来?”
有一个身上带着佛牌的旅客这样说着,手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带着的金灿灿的佛牌,对前面那还没到来的主角已经有了些推而广之的敬意。
“不是的,是大黑神,不一样的。”导游很怕大家误解,声音略高了些,自己觉得不妥,后面就压低了声音,手还挡在嘴前,像是怕人看到是他在小声说话一样,“是莫诃勒。”
陌生的词汇天然充斥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感,而导游神神秘秘的样子,又激起了几个游客的好奇心,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就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国家,自然也知道一些宗教的禁忌最好不要冒犯,入乡随俗,哪怕不能随俗,也不要公然批驳,或者做些亵渎的事情,免得最后不好收场。
人离乡贱,哪怕他们签的是正规的旅行合同,可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遭罪,要知道,这个国家,可是有着肉刑的。
“莫诃勒是… …”“什么”一词还没说完,前面长街上的音乐就似渐消了,本来就是呼吸声都不闻的样子,突然一下连乐声也没了,旅客的“是”音都跟着中途而止,实在是… …有些吓人。
“跪下,跪下!”
导游有些慌,不知不觉,他们站得太近了些,随着他伸手拉扒,有人跟着跪了下来,接着,如同从众心理一样,哪怕是不信的那些,也跟着跪了,膝盖挨着地面才感觉到后悔,有那不幸正好跪在水洼里的,赶紧平移了个地方,看着众人都跪下来,也不好再站起来,就这么跟着跪了。
“低头,低头!”
导游又是一阵小声提醒。
恐怕这其中有什么不得了的禁忌,知道信徒某些时候是全不讲理的,既然已经跪了,低头也没什么了。
纷纷低头的众人到底还是有两个不那么老实的,悄悄抬眼去看,就见一辆金灿灿的车子从长街的一端出现,车上的人看不分明,太闪了,阳光照在金车上,被白色的羊(?)拉着的车子仿佛从异域而来,无论是车子的造型还是那领头的疑似羊的长角生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羊,都像是一头牦牛了。
嗜好旅游的旅客震惊得要掉了下巴,这种生物,真的是羊吗?
羊,姑且称之为羊的两角有着卷曲,最末端的弧度挂了两串金色的铃铛,一路走来,那铃铛叮叮当当,随着羊沉稳的步伐,响出的节奏也有一种让世人难以理解的安宁感。
似又回到了那雪域高原之上,在那吟唱的梵音之中,旅客下意识捏着自己的佛牌,似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某些在保佑他,心态平稳了,随之一拜,这一次,没有导游提醒,他就好像前面那些已经跪拜到额头触地的人一样,顾不得地面的脏污和尘埃,深深地、深深地叩拜下去,再没有之前的好奇,也不再去想那金车之上的人是谁,就那样叩拜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双掌掌心自然向上,手背贴着地面,像是在对某位看不见的神明顶礼膜拜。
大黑神,是黑,是一,是源,是归。
车上,那双毫无一物的眼睛“看”过周围,目之所及,所有都在跪拜,连那一众旅客,包括那个导游都不例外。
一开始还不标准的动作,在铃声之中不觉标准起来,千人如一,万人如一,不是同时叩拜,也坚持了不同的时间,可,所有人的姿势都是一样的,无分男女老幼,也无分高矮胖瘦,这个很像是瑜伽的姿势对一些大肚腩来说是有难度的,可,他们都做到了。
身体在那一刻,就好像是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不需要怎样用力,就能够让它呈现出想要的样子来。
“莫诃勒——”
心音之中传递的声音,若共振的频率一样不断散发着一致的波长,让所有接触到此的人都跟着产生共鸣,一而二,二而三,三而万… …所有在此的人,所有听到铃声并对大黑神有所知,哪怕只是名字的人,都会感受到那种“波”,然后随之投入了集体意识世界的海洋之中。
那一刻,他可以不是他,他可以是她,可以感知清晨早起做饭的辛劳与快乐;他可以是他,可以感知忙碌在大街小巷之间来回穿梭求生的艰辛与愉悦;他还可以是他,可以感知无情岁月在渐渐剥夺生命力的安然与欣喜… …快乐、愉悦、欣喜… …世间种种都能汇聚成这唯一的喜悦,因为大黑神,因为——莫诃勒。
“我当为见此世而喜,我当为此世人而喜… …世间所有变化,始于一而终于一,世间所有喜乐,始于黑而终于黑… …我们终将归于一处,我们终将归于黑暗… …”
似有什么在咏唱,一声做万声,万声如一声,所有的所有在这一刻,像是被施加了共振器一样,从自身固有的频率之中脱离出来,到了一种玄妙的不可思议的“众频率”之中,发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心音。
那种喜悦——
当金车行过长街,背影渐远,所有在那重新响起的异域宗教音乐之中抬起头来的人们,唇角都带着自然的笑弧,再看周围人,似都多了些莫名的熟悉,不是兄弟姐妹,也如亲人一般,似都曾在彼此的意识海中翱翔潜游,多了些不可言说的熟稔。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