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着校长面说了是百家讲坛的形式, 李远航开头讲得就很官方, 先是说了一下江湖上的大略门派, 再说了外八门的边缘地位, 然后说到其中的人员构成, 都是怎样的人才成为外八门,而这些人的来源本身也就反映着社会问题。
关联上正经的类学术问题之后,就让被楚三娘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位快三十岁的女人上来现身说法。
对方像是常上浓妆的,便是卸了妆, 脸上似乎也有几分痕迹,姣好的容貌修饰起来, 想必会更美, 走上台子的步伐有一些弱柳扶风的感觉, 却又不是那么明显, 很多时候能够看出动作有些僵, 像是要调整出一种正义凛然的样子来。
好在, 怯场是不怯场的。
选择从彩凤门开始现身说法,一方面是因为这跟大家息息相关,男男女女总是浓缩了社会上的一些问题, 更容易吸引人,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彩凤门的人见过世面, 不会怯场, 至少不会在这里出现一些尴尬的冷场。
对方看着退到边角的李远航,得了他一个微微点头,安下心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说:“我是刘二丫… …”
城中出生长大的刘二丫生来就是底层人民的一个缩影,父亲是拉车的,卖力气过活,母亲是洗衣服的,在她上头还有个大丫,下头还有三丫四丫,唯一一个宝贝弟弟其实也没得什么好待遇,因为太穷了。
大丫去当了舞女,没赚几年钱,身子就坏了,还因为得罪了客人被打了个半死,家里没钱治,眼睁睁看着她死了。
有这么一个例子在前头,刘二丫就不想再沦落到同样的地步,但没有办法,家里那么多张嘴,只靠父母又怎么养呢?
听到弟弟哭着要大姐的声音,二丫的心里也不好受,说到这一段,她几度哽咽,都忘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说了之后幸运加入彩凤门的事情。
加入是要交费的,不便宜,但对她来说,却是多了一条活路,有人为你打算,告诉你怎样的男人好接近,怎样的男人给钱痛快,还告诉你怎样的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让你学会怎样讨人喜欢。她入门晚,学的也不多,即便如此,也赚到了更多的钱,能够养活家人了。
“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这些下九流的行当,觉得我们都脏,看一眼都要脏了眼睛,可我们有什么法子呢,若是不这样,该怎么活呢?你们都是聪明人,若是能够给我们想出一条路来,我谢谢你们!我替姐妹们谢谢你们!”
刘二丫说着退后一步,直接在台上跪了下来,一个头磕到尘埃里,台子是空心的,发出了“咚”的一声,她再抬起头来,额上都微红了。
之前她讲的时候,很多人已经被代入到那种情景之中,再看这般,真的是心里酸涩难言。
便是那些一开始听到她是做什么的,感觉不屑的女学生们,这会儿也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凤凰样,也许这个社会分阶层,三六九等,出生就决定了不同,但她们学知识明事理,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男人,女人,不过是这样的分类,所以… …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若我是她,我恐怕都活不下去。”坐在温雅旁边儿的女生说着不停地抹眼泪,伴随着抽泣声,手绢都湿了一片。
温雅也是眼圈儿红红,真的让她们感同身受不太可能,那种穷苦是她们没有尝过的滋味儿,但把这种滋味儿量化成饭菜衣服上,她们就明白了,连条好裤子都穿不上是怎样的尴尬,对女孩子来说,那种窘迫,是甚于清水馒头的。
“能捐东西吗?我还有很多穿不上的衣服,我都捐给她们。”
应季新品从来不会少了自家,温雅家中堆放的不少衣服甚至都是新的,有外人送来的,因跟那人关系不怎么样,也不会上身,再有穿一次就腻了的,便是外国的名牌,在她们这等挑剔的大小姐看来,也不过是样式新颖一些,还真的未必能够get到国人的品味,要被吐槽一些设计不足的。
她们有的甚至都自己设计衣裳,让老裁缝一针一线地缝出来,针脚细密藏起,精心的好手艺衬托着她们的高贵。
一件衣裳多少钱,对她们就是一个数字,很多时候这数字都不会入眼,而对这样的家庭来说,恐怕那些钱就是他们一辈子的生活费了。
如此悬殊的贫富,这个社会,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的,那么多普通人都活不起了,他们这些富人又该怎样富下去呢?
资本注定是贪婪的,必要攫取利润,但,普通人连饭都吃不起,又有什么钱去购买资本化作的商品呢?矛盾一开始就存在,必要有一方让步,另一方才能存活,才能被更好地剥削。
刘二丫已经下台了,李远航如同在ppt上加了一段真实案例一样,镇定自若地接着往下讲,做了一个收尾的同时,布置了讨论课题,就是刚才刘二丫所说的问题。
“设身处地,若是你在这样的位置上,该如何做。”李远航看到有些男学生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点明道,“男生们可能很难有同样的代入感,无法代入一个女人的视角去想问题,那么,就想想你们若是刘二丫的父亲,是她的弟弟,该如何呢?”
“提醒大家,不要说那些不实际的,比如说弟弟,就说努力读书找好工作什么的,他在成人之前所要面临的问题是活下去,而父亲那里,也不要说学习技能找好工作之类的,可以学,但他有时间有钱吗?这是一个被贫穷压得弯了腰的家庭,想要让它挺直胸膛,需要的是实际的切实可行的方法,而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