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姬无夜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平静无波的眼神像一层沉寂的死水,说不出的诡异瘆人,“也罢,死了便死了。”
姬无夜漠不关心地说出这些话,好像牺牲了整个尚书府的性命才救出来的女人根本无足轻重,所有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姬无夜闭目沉吟了半晌,又开口问道:“怎么死的?”
半跪着的男子恭恭敬敬道:“那个名叫红蔻的女人,是用一方白绫悬梁自缢而死。红蔻还有一名贴身婢女,名叫柳丝丝,也被虏来了尚书府。她见主子已死,便也服了毒,怕是活不长了。这名婢女还尚存几口气吊着,大人要救她吗?”
姬无夜摆摆手,懒懒道:“不必救了,把这两人直接送到御史大人府上。”
黑衣男子领了命,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季语和抱着孩子的谢晅甫一回到季府,便瞧见红蔻的贴身婢女被几个男人搀扶着,脸色煞白如阴鬼,发钗歪斜,衣衫凌乱。她大口吐着血,地上一大滩泛着腥味的血泊,殷红而狰狞。
季语快步朝柳丝丝走过去,衣摆上随即溅了几道血迹。
“怎么回事?”季语心里焦急得很,转过头去吩咐谢晅,“赶快去找大夫!”
柳丝丝朝季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惊慌,可胸口立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猛的又吐出一口血。
红寇当年随季语从边关回京时,曾遇见一路饥民,柳丝丝便是那时被红寇买下来的。小姑娘长得可人,性子也活泛,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忠心得很,红寇便留她在身边做了丫鬟。亲眼见主子惨死,柳丝丝也没了活下去的盼头,现如今治不治的好,倒也不在意了。
喉咙里不停翻滚的粘稠血液让人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可柳丝丝依旧语无伦次地含混道:“夫人……夫人她……走了……奴婢也不想活了……”
柳丝丝终究没能救回来。她自幼孤苦伶仃,连个亲人也没有,季语便差人厚葬了她,不想让这小姑娘死了也没个去处。
只是红蔻……
季语此生无愧于季家,无愧于大齐子民,唯一对不起的,是这个情深意重的痴心女人。红蔻以前做妓都熬过来了,现如今被人糟蹋了一次便悬梁自缢,无非是心里只认准了季语一人,死也不愿受他人□□。
的确,红蔻看起来似乎与勇敢这两个字并不沾边,也永远不可能跟决绝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从季语认识她的那一天起,这个女人便是脆弱无依的,我见犹怜像株菟丝花,半点经不得风吹雨打,招人疼得很。当时的季语怎么可能想象得到,看起来楚楚可怜又多愁善感的女人,内里竟藏着玉石俱焚的勇气与力量。这样一个一碰就碎的怯弱美人儿,烈起来却比谁都彻底,不给自己和对方留半分余地。这份烈,不在于整日跃跃欲试地好斗,也不见得整日里都铆足了劲儿要血溅白练,她的血液里早就埋下了破灭的源头,总有一天会毁掉自己。
红蔻短暂的一生就像那晚一起看过的烟花,热烈,轻盈,美丽,但却转瞬即逝。
红蔻虽从未对她提起,但季语知道,她心里最盼望的,还是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嫁给自己。是季语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也是季语把她推进另一个火坑。红蔻生前没等来和季语大婚,死后终于如愿以偿,却再也看不到了。
红蔻穿了一身大红嫁衣,头上戴着珠翠鎏金凤冠,便被抬进了幽黑孤寂的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