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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寺敬辞(2 / 2)


你明年就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么?

明年么,我从来没想到过我能在这么拥挤的世界中活到明年。

嚓。

隼陌猛的一刹车,后座的隼寂差点跌出去,扶着车后座然稳定下后,纵身跳下了车。

搞什么!会死人的!隼寂不禁吼道。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什么叫从来没想到过能活到明年,隼寂你生病了么?

隼寂看着眼前突然很认真的隼陌,然后一脸哭笑不得,说是代沟的话,他和隼陌貌似差不多大吧,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知道有笑话这种东西的人。

我是开玩笑的,这句话却因为隼陌的一脸严肃打住,话到嘴边便连起本人都觉得诧异的变成了,是又怎么样?

隼陌突然陷入沉默,然后扔下自行车拉着隼寂向另一个方向跑了起来。

你干什么?隼寂大声的问。

带你去医院,不管是肾还是心脏,如果需要我都换给你。

隼寂有些后悔了,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因为一时想要愚弄这个一直以为只有表面上相信自己的人,现在对着想要的好笑结果隼寂却笑不出来了。

一路上想着怎么开口道歉并说明真相,却终没能开口,总不能在隼陌大声吼着医生救命后,被诊断出自己跟本没事吧。现在他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希望隼陌能中途跑累了放弃带自己去医院的想法。

或许隼陌只是说说,隼寂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明亮的医院大门使他最后的侥幸都破灭了。

隼陌突然觉得隼寂拉着自己的手劲加大了,回头时发现隼寂脸色苍白。

隼寂?

然后,隼寂无力看着自己最不想见的一幕发生了,在自己错愕的那几分钟里,隼陌已经飞速的在医院内喊了救命,并带着一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出来,明晃晃的直晃眼睛的是什么呢?哦,原来是担架。

隼寂虽然很挣扎,但是还是被按上了担架抬进了急救室。

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经过一番检查后,隼寂又被推了出来。

隼寂干脆在临时病床上装睡,耳边是隼陌与医生交谈的声音,医生说:没事,就是太累外加有些缺氧,还有点营养不良。隼陌说:怎么会,你看他脸色那么苍白,而且到现在还没醒。

突然有双手拉扯隼寂手里的红绸,隼寂睁开眼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泪眼。

你哭什么?

你偷拿了我的红布,还不还我?

你是谁啊,这块不是小莲送我的,怎么会是你的,再说了,天下的红布那么多,你怎么确定这块就是你那块?

这就是我那块,我让小莲帮我送给住在古寺的舞姬的。

你,舞姬?隼寂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当时是蹦了几下,不过我不是舞姬,八成是小莲送错人了。

隼寂将手里的红绸还给她,穿上外套想逃,却被那女生叫住。

给你吧,既然小莲要送的人是你。隼寂接过红绸,悻悻的从医院里逃跑了。

隼陌回到家时是在这件事的一个小时候,隼寂正在自己房间里摆弄着那条红布,在灯光下,他终于看清原来在回来的路上红绸上的斑斑暗迹是浅浅的一层血色。

是谁的血呢,怎么也洗不掉,深深浸入到这块红绸中的血迹。

再次相会时,已是物是人非。

清风本是被遗忘的帝皇众子嗣之一,却被意外的提拔为皇太子等待将来的荣华富贵。

晴雨被年迈的皇帝招进宫,成了笼中鸟。

本来要离开的,丢开那一抹红绸再做回一个流浪天涯的艺人,却在临行的前一日被迫召进宫。始作俑者竟是那曾经觉得最善良的织舟。

清风,清风,织舟穿着花纹繁复的衣裙在清风面前转了好几圈,笑着说:你看,我这样可好?

清风点点头,却不禁透出些许无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进宫,然后对着满城的繁华眼中却空无一物。

清风是,晴雨也是。

只有织舟,笑的越发妖媚,让人怎么也琢磨不透。

清风见到晴雨时,晴雨正被所谓的达官贵人按着喝下一杯杯的陈酒,清风上前解围,却被晴雨以冷眼相待。

清风给晴雨斟醒酒茶,晴雨推开,帮他添件棉衣,晴雨依旧推开。

一个因为歉意百番的呵护,一个却因为倔强全部拒绝。

清风叹气,问晴雨: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晴雨笑答:你问何必如此,何时又不是如此呢?你觉得欠我?你错了,我命该如此,倘若你真的不糊涂,就好生代织舟,织舟心里有你,她跟我念过千百遍,我都知道,你怎么能不知,你不能不知啊。

清风笑的很苍白,不知,确实不知,难道到头来,我竟是最蠢的那个,唯独我,深深地被埋在谷里了。

清风依旧时常跟着晴雨,晴雨推他,他偏要跟,他怕晴雨在这深宫中受尽委屈而无人帮他。织舟不一样,皇宫从来都是她游戏的地方。

时间久了,清风竟有很长时间未见到织舟,倒是宫里沸沸扬扬的再传,说是当朝太子有断袖之癖,迷恋天下第一舞姬而荒废了国事。

那日,织舟突然来找他。

清风清风,我们一起去古寺可好?

织舟幽幽的问,使清风误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你又要去看晴雨么,每天去都看不够。清风随口抱怨道,看到眼前华衣靓妆的织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误了口。

晴雨每日都在宫中,清风想看的话可以随时叫他过来。织舟淡淡的答。

织舟为什么每次都想去古寺呢?清风问。

因为什么呢?织舟歪起可爱的头,大概是因为想要找理由和清风一起出去吧。

织舟笑了,清风也跟着笑。

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不理解织舟,不清楚织舟在想什么了呢。

在泛舟采莲时,在遇到晴雨后,还是在更久之前?

清风说不清,他只是看着织舟笑,织舟,织舟,这个自己喜欢了很久,保护了很久,在自己觉得快要放弃的时候又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子。

清风,娶我。

恩。

大红花轿,锦缎嫁衣,一切美轮美奂,天作之合。

晴雨站在邹城织舟家的小院里,望着一颗桃花树发呆。

像是一切终于有了结果般的叹了口气,转身时发现一身嫁衣的织舟正痴痴的望着他。

恭喜,织舟。

恩,恭喜。

织舟与晴雨相望了许久后,晴雨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锤了锤手掌,对了,结婚礼物,我为你奏一曲可好?

恩,好。

织舟点了点头,晴雨就抱起院中的古琴,一字一句的弹唱起来。

蠡湖情趣,小渡口舞箫音飘渺。

梦中邹城,古寺幽幽墙画斑驳。

笑轻薄,柳下梢,风随怨缘忧。

江城曲,叙别离,小舟荡荡草深囚。

伊人泪,径曲归,愁伤不剪,难道往事凄凄。

君饮一杯酒,名曰忆往昔,忘兮,忘兮,卿倾世兮,颓了朱颜,苍许。

红尘一骑,遥遥送夭夭,窈窕去,鬓发霜雪,诃和君远去。

待到空房旧,蛛丝疲,人散桃花泣,终是儿戏,儿戏。

织舟望着晴雨,突然笑道,晴雨,你看,我这样可好?

晴雨笑而不语,打开折扇把玩,接了纷纷落下的桃花瓣下来,交予织舟。

织舟不接,在院里转起了圈,跳着晴雨曾经跳过的舞步。

晴雨一挥手,手中的花瓣铺天盖地的飞散开,一些落在他的发丝间,一些落在地上,熙熙攘攘,沾满了织舟的嫁衣。

好看么?织舟问。

好看。

那我走了,晴雨,再见。

织舟提着嫁衣的裙摆慢慢的离去,临走时对晴雨粲然一笑。

清风和织舟,还有晴雨。注定般要面对别离。

一路上吹吹打打,从邹城到京都只有几步之遥。

织舟拉着清风说话,隔着盖头,小声的询问着:清风,清风,我们到了么?

还没。你不用着急,马上就到了。

清风,我们还要走多久呢?

不久,我们才刚上路啊。

清风,晴雨没来送我?

他提前回去了,他会在宫门前等我们的。

清风,我做错什么你都不气我,怨我?

恩,不气不怨。

说好了,清风。

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气不怨我,说好了,清风。

花轿停下,宫门前是阵阵的喝彩声,锣鼓喧天,礼花齐鸣,鞭炮声人声嘈杂,听起来好不热闹。织舟掀开盖头,望着正在舞台高处跳着舞的晴雨,出神的念着:晴雨、晴雨、清风,你代我送晴雨回古寺可好,可好?

直到见清风点头她才盖上了盖头,幽幽的跟清风念叨:不知道他恨不恨我,怨不怨我,要不是我,他怎么会不得已被带入这深宫呢,要是,我当初没有去找他,没带那段红绸去找他就好了。

要是没有带着那段红绸去找晴雨,晴雨就不会出古寺,就不会被事前安排好的侍卫抓住,就不会来这深宫。

皇帝说,要招天下第一舞姬入宫。

古寺是清净地,不出,便不会被勉强。

是她,凭一己私心拿了红绸去找他,以为即使是入宫,只要能见他便是好的,可惜她错的彻底。只为那不逃也不躲的红绸之约,他失去的远比她想给的更多。

晴雨不该是笼中鸟,现在,她想放他走,给他自由。

事过已久,却空怀余恨。

她不想在一切结束后还依旧带着些许的遗憾,不想在终点处还要徘徊着频频回首。

她只是一介女流,为不了什么大义,只为自己最重要的人,送上守候。

隼寂和隼陌两人,再次来到了医院的大门口,深呼一口气,幽幽的进了门。

741号,蒋织舟。

望着带着氧气罩的织舟,隼陌和隼寂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问过大夫,才知道是不治之症,惋惜之余,是对红绸的好奇。

送上一捧鲜花,提上一篮水果,隼陌坐在一边静静的为病人削着果皮,隼寂盯着昨天还好好的和自己抢东西的织舟,不禁有些不可思议。

织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段红绸。

这上的血是你的么?

织舟摇摇头,勉强的坐起来,拿掉了脸上的氧气罩。

那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我想,那个人一定还在古寺里等她,等到红绸出现了,他就知道不用等了,她已经来过了。

古寺里除了住持没有其他人。

那一定是他还没有来。

你要等的人长什么样?我代你去找他来。

织舟摇摇头,不清楚,他是天下第一舞姬。

你说的不会是舞姬出家,皇帝扫地的故事吧。

织舟点了点头,有些虚弱的说,奶奶说,这块红绸是当时舞姬留下的,挂在皇城边,他要等一个叫织舟的女子,只要见了红绸,他便知道是她。

隼陌拉了拉想要跟其争辩的隼寂,问道:你就是织舟?那你找到他了么?

织舟摇了摇头,我不是,织舟早死了,可是他硬要等,所以要有人送红绸给他,让他不要再等下去了。

隼寂淡淡的笑,拉起织舟,为其多垫了一个垫子,那个故事我也听说过,古寺我也去过,可是我不知道原来还有个织舟。

织舟是皇帝的妻子,不过她在婚礼当天就死了,为了舞姬,为了她那个贪权的父亲。

怎么会?隼陌和隼寂不仅同时问道。

因为织舟想给深陷宫中的舞姬自由。

织舟娓娓道来,将故事的始末叙了个清楚。

然后织舟悄悄的拉隼寂过来,附耳到:你能不能带我去古寺?

古寺?你想去看看舞姬回来了么?

织舟又摇摇头,轻声说: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我想到古寺,我想将红绸亲手放到舞姬的桌上,告诉他,织舟已经来过了,让他不要再等了。

隼寂不禁有些感触,拿了红绸给织舟,明天,明天我用自行车载你过去。

隼陌对此很不赞同,他认为织舟现在在医院才最安全,拒绝借自行车给隼寂,让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要做傻事。

第二天,隼寂趁医生不注意,背着织舟跳上了去往古庙方向的公交车。

座位上,织舟虚弱的喘着气。隼寂有些担心,帮她披好衣服,问:不要紧吧?

恩,不要紧。织舟勉强的笑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织舟么?

不知道。隼寂摇了摇头。

奶奶说,因为想要舞姬不要再白白的等下去了,太可怜,太可悲了。

然后就给你取名织舟?

织舟继续摇头,那块红绸是祖上传下来的,放了不知道多少年,虽然没人说得清那红绸是哪来的,它的故事却遗留了下来,希望后人如果有人遇到舞姬,就告诉他不要再等下去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百年。

我本来叫蒋织云,后来因为喜欢上这个故事,所以相帮织舟,我觉得红绸一定是她留下的,为了安慰舞姬,后来我干脆把名字也改成织舟了。

然后你就找到了古寺?

织舟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

我本来想终于找到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去找舞姬就病倒了,想去也去不成了。织舟的声音里满是哭腔,隼寂上前拍了拍织舟的后背,笑的很温柔:我们这不是马上就到了,古寺,就在下一站,我背着你走,不用五分钟就到了。

织舟还是摇头,满眼的泪流出来打湿了脸颊,你不懂,我知道,我一定到不了古寺了。织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

你不要紧吧,织舟!我们到了!

我想去,古寺,我还不要死。

公交车的站牌下,隼寂最终还是背起了织舟。

同样泪流满面,小声的回答着织舟,恩,我们去古寺,我带你去古寺。

短短的五分钟,喘息声中,隼寂背着织舟到了古寺,荒凉的小院里,住持拨打了急救电话。

织舟手中的红绸被隼寂接过来,轻轻放在了古寺的一间小阁。

听住持说,这件小阁传说曾经住过被遗弃的皇子,也或许是天下第一的舞姬。

天微凉,拿着住持送的笛子,隼寂郁郁寡欢的在小林中吹起一曲《江城曲》。

礼堂上,行礼毕,新人上茶,已是老态龙钟皇帝满是喜悦的接过清风手里的茶,然后是织舟的,只见织舟屈身行礼上茶,一翻手将茶泼在了皇帝的脸上,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他刺去,顿时血见当场。

倒下的人却不是皇帝,他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却是晴雨。

晴雨笑的很苍白:见红绸,不躲也不逃,说好的。我不躲,也不逃。

织舟恍惚间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系着的红绸已被鲜血侵染,悲痛不已,扑向已经几近昏厥的晴雨,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这是我欠他的,他必竟是我父亲啊。

织舟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她不知道自己想给晴雨的自由那么难,他也不知道清风和晴雨会是兄弟,她不知道她会亲手杀了晴雨,也不知道清风会将突然涌进礼堂的侍卫们轰出了门外。

太多不知道,太多不清楚,然后是许许多多的不干,不愿。

想给他们幸福,会这么难么?

织舟突然笑了起来,解下手上的红绸交给了清风,然后引剑自刎了。

老皇帝上前给了清风一巴掌,怒道:你这是成何体统,胡闹也要有限度。

清风扶着脸,看着一脸无关的父亲,问:你不问问织舟为什么想杀你?你不问问晴雨为你伤势如何了?你不问问我接下来是不是要杀你?

你!皇帝一脸吃惊,不禁后退了几步。

丞相大人,怕是你傯甬织舟来当刺客的吧,多等几日,你都等不及了么?宁可牺牲自己的女儿也要换这种两败俱伤么?

只是第二日,天下便换了主人,继位者清风。

邹城的古寺里,晴雨伤势渐好,见到清风便问,织舟可好?

清风笑答:好,那一日她顽皮够了,一定会再来找你。

那就好,那就好。

清风觉得将红绸直接交给晴雨不太妥当,怕他太伤心,于是将红绸交予了城南的织舟故里的亲戚,想如果有一天有人无意间将红绸还回去,也了了他一桩心事,却不想晴雨自此深居简出,再也不出寺门。

清风每日去看晴雨,却见他日渐消瘦。

晴雨问,为什么不带织舟来见我?

清风答,因为她太顽皮,每次玩得尽兴后已经太晚了,以至没有时间来古寺。

晴雨不语,只是将清风拒之门外,不见红绸,就永不相见。

决绝后,是清风每日守在门外的自言自语,细数着他和织舟,晴雨的过往,念着每天织舟喜欢的颜色,干等无趣,便捡了门前的旧扫把,每天扫着落叶,每天对着紧闭的门扉,等待,等待,等待它为自己开启的那一天。

说好的,不气也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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