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片段是他少年时偶尔会惊醒的噩梦——熊熊燃烧的烈火逐渐吞噬了一座欧式古典风格宅邸,他站在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盯着赤红的火焰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火势蔓延到自己脚边……
……
祁长乐兀然惊醒,坐正了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吓了前面车厢内除他以外的另外三个人一跳。
开车的叶阳君甚至直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转头蹙着眉,颇为惊诧的看着他:“怎么了?”
祁长乐脸上尽是惊恐,他抬头怔愣的看了叶阳君两秒,紧绷的面部表情才逐渐松懈下来。
“没事。”他闭上眼,摆了摆手,打开了车窗,然后重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不用管我。”
叶阳君却没有重新开动车子,她脸上的惊诧逐渐转为了担忧。
这时后面载货车厢的人发现车停了也发觉了前面气氛不对,陈柳敲了几下车壁,大声询问上面露出半个脑袋的姜俊达怎么回事。
姜俊达摇了摇头,紧接着,他也将惊讶混合着担忧的眼神望向了祁长乐。
祁长乐平时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无论遇见什么事,大家都从未见到过他露出这般惊恐的表情。
叶阳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消片刻便明白了内情,她看着祁长乐发白的脸色,有些犹豫地出声询问道:“你做噩梦了?”
“嗯。”祁长乐点了点头,努力平复着呼吸,视线却是没有落在车内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转向了窗外。
他这幅模样显然是对这件事不想多说,叶阳君看着,马上拉了拉旁边同样正要出声关心询问的宋思柔,示意她不要多说多问。
又犹豫了片刻,叶阳君重新开动了小卡,朝盐泽警局进发。
祁长乐这边,他望着窗外掠过的城市凋零景象,捏了捏鼻梁,只感觉那股恐惧的后劲还未褪去。
其实不仅车内车外的大家对他这个反应摸不清头脑,他自己也摸不清头脑。
梦中那从宅邸燃烧的火蔓延到脚边,烧着了他的衣角,灼热的温度仿佛就充斥在血管之中,叫人浑身发热。幼年的他哭的喘不过气,惊惧与恐慌使得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他的心脏都在不停加速,直到清醒的那一刻才骤停了一拍,又重新加速跳动。
太真实了,火焰“噼啦”的烧灼声犹在耳侧,热度也是真实的,即使这件事放在如今他面前已经完全不算个事,但梦中那重返幼年真切的代入感还是让人每每清醒后都是一身冷汗,浑身冰凉。
祁长乐这人胆大,会受突发事件的惊吓,但很少会有恐惧的情绪,细数起来这种从心底开始延伸的恐惧他似乎只在这个梦中感受过。这个梦在他刚被祁睿接回祁家那几年经常做,长大后对以前的记忆逐渐淡忘,便再也没有梦见过了。他本来就梦少,噩梦更是少之又少,经历了那么多事,连小学毕业那年那更为恐怖的绑架事件他事后都不曾梦见,丧尸更不用说,即使梦见也不算噩梦,祁长乐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又梦见那么多年前他几乎都记不清的事。
整个梦境一点诱因都没有,突然而然的就梦见了。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那股从梦里带出的恐惧逐渐消散,祁长乐将心情逐渐平复,便又重新闭上了眼,边回想梦里的片段,边思考着。
总共三个片段,然而除去大火烧了宅邸这件事他还有头绪可理,另外两个片段却叫人完全摸不清头脑。似乎那也是他童年时期的回忆,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说真的是早已被遗忘的回忆,那细理起来,他这人生二十多年的经历与记忆大致可由坎坷分为四段。
第一段是五岁前,大火烧了他曾经的家宅,母亲在火中丧生,他对此的记忆除去自己一直被当作女孩养便几乎只有最后这段反复多次的噩梦;第二段是五岁到十二岁,被接回祁家到绑架事件发生,双亲接连去世,他因为幼年经历一直处于迷茫和怯懦间,认不清自己的性别,直到被绑架猥亵,险些受到侵害,从此开始改变自己;第三段是改变之后一直到成年考去Y市,赶上丧尸病毒爆发这种魔幻事件,中间他谈了恋爱,最为亲近的祁爷爷去世,他开始发愤图强,人生观和世界观不断被刷新;第四段便是从隔离区出来之后到强制绑定系统了,这段不用多说,他原本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却又被牵扯进了这些有的没的之间。
真这么分开来细想了,祁长乐却感觉心中诡异感更甚。
三段梦境应该都是第一段幼年时期的事,但第一段与第二段时期的经历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在那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这两段记忆早就变得模糊又陌生。他现在甚至都想不起来当初绑架事件发生时的具体情况,也想不起来他当初都想了些什么,就决定要改变。
实在是难以搜刮记忆回想清楚,祁长乐想的脑袋都疼了,无奈只能放弃,从三段梦境本身所呈现的入手。
第一个片段中的羞怯小绅士他看不清脸,说的话也在梦里被消了音,祁长乐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便暂时放下不理。
第二个片段……这段如果真的是他的幼年记忆,那真是细思极恐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照片被精装相框裱着放在看起来是父母房间的卧室床头,而他此时还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孩童……
想到此,祁长乐突然一怔。
他好像偶然听祁睿提过,祁父祁母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孩子,那似乎也正是他自出生起便被当做女孩来养的原因。
祁长乐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倒不是为这些深埋的往事,而是……这些关乎自己过往的事情,他从未有过主动了解的心,甚至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那场火也是,他只知道祁母死在了火中,他曾经的家宅毁于一旦,祁父没几年也因此郁郁而终,而他……他不知道火灾发生的原因,不曾试图去了解,甚至在火灾发生后都不曾哀念生母……
……
祁长乐不敢再想了,他猛然睁开眼,望向窗外,又望向车内的三人。
姜俊达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叶阳君一脸严肃的开车,宋思柔恰巧回头,投来担忧的目光。
“……”祁长乐深吸了口气,没有看她,将车窗又摇下了半截,探出半个脑袋大口呼吸着空气。
半晌,心情终于再一次平复,他努力不让自己再陷入关于梦境的复杂思绪里,开口问向叶阳君:“到哪了?”
“再过两个路口应该就是盐泽警局了。”
祁长乐又是微微一愣,他再一次探出脑袋,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去。
这是一条直行大道,有两处红绿灯十字路口,从这看去,隐隐可以望见远处盐泽警局大楼上的蓝白标识。
而更为惹眼的是在盐泽警局前的那处十字路口,有一队在周围死寂的大楼映衬下气氛更为沉重的小队。
相隔了百米有余,祁长乐没有放出精神异能,只依稀能从五个小黑点中分辨出那是两男三女,背着行囊,彼此间都隔了不小的距离。只有队尾的一男一女不同,身影快要贴在了一起。
估计是秦然一行人,祁长乐放出精神异能,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队尾那离得很近的男女正是秦然和于小寒。于小寒脸色惨白,满脸掩不住的恐慌与焦虑,一看便知她精神状态不佳,紧紧的拽着秦然的衣袖,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安心一点。队里的其他人也是满脸倦容与哀色,对比之下只有秦然的脸色要好看那么一些,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童竹之死对于他们小队的打击显然不小。
哎。
也不知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祁长乐又捏了捏眉心,联想到那糟心的梦境和自己所改变的剧情,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难得感到了力不从心。
这时,姜俊达也发现了秦然一队人,敲了敲车顶,通知大家:“前面有一队活人,正向盐泽警局走去。”
叶阳君听见这句话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祁长乐,祁长乐却是仍然没有反应,捏着眉心兀自沉思。
昨天祁长乐后来又同她细讲了先前提到的城中另外三队人马的事,她沉吟了片刻,发现眼前这队与其中任何一队都对不上号,便不再犹豫,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保持警戒,继续观察,发现不对立……”
“立即击毙”这四个字还没说完,祁长乐终于忍不住抬头打断了她。
“别了,那队人我认识,昨晚刚死了一个……唉。”他语气里透出无奈,说完便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