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来到掖州出关关卡,车夫将一通关文书递给官兵,官兵本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到这文书,态度立即尊敬起来。
“原来是清竹居士的长?辈。”
“马车中是清竹居士的远房四舅母,入春时节来到掖州投奔清竹居士,在清竹山庄住了月余,终是觉得不习惯,所以想要回到乡下去居住。”车夫说到这里,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书递给守城官兵,“我们家四舅母的户籍在郁州果子乡四尾屯,这是证明文书,您请过目。”
官兵核实了一遍文书,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里面坐着的确实是一位老妪,加之?这是清竹居士的长?辈,官兵不敢多做为难,很快将马车放行。
马车出了掖州后,便往果子乡的方向驶去。到了半路,车夫将马车停下,对扈飞霜说:“我家居士只让我送您到这里,您请下马车吧。”
扈飞霜下了马车,车夫沉默地?驾着空马车走了,将扈飞霜一个人留在那里。扈飞霜想起苏辞慕的话,打开第一个锦囊,锦囊中有一张字条,和一条南红珠手串。字条上用清秀小字写道:去花衫道上,等一队盐商,领队人名曰商守,将南红珠手串给他即可。
花衫道是一条商道,离此处不远。扈飞霜很快到了花衫道边,等了半天?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一对浩浩荡荡的盐商。扈飞霜拦下那队盐商,见到了商守,把南红珠手串给了他。
商守见到手串,立即将扈飞霜带到队中,让扈飞霜换上一身学徒的衣服。扈飞霜换好后,有一个沉默的青年?人来到扈飞霜跟前,青年?人也穿着学徒的衣服,他一言不发,为扈飞霜擦去原来的老妪妆。扈飞霜虽然面对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她通过对方手上老茧的位置,确认了对方就是之?前苏辞慕请来帮她化老妪妆的易容师。
易容师擦去扈飞霜脸上的老妪妆,三两下将扈飞霜化得跟自己?当前的容貌一摸一样。通过镜子,就能看到两个像是复刻出来的盐商学徒。
易容师微笑着看着扈飞霜点了点头,像是在看自己?的得意作品。他擦去了自己?脸上的妆,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潇洒地?离开了盐商队伍。
扈飞霜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商队横穿郁州。
过了大概半月的时间,商队来到郁州一个叫做彦青县的地?方。扈飞霜隐隐觉得这个地?名非常熟悉,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与这里的渊源。
直到她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商守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时,扈飞霜才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与故人。
商守的这位老朋友,叫做郑凌,是当地?的一位富商,做的是鞋子生意,不夸张地?说,郁州每人都至少拥有一双出自郑凌商铺的鞋。
郑凌的脸上有一块丑陋的胎记,但如今的他事业有成、意气风发,即使胎记仍然还在,但人已?不会?再因?此自卑,精神气儿一变,整个人几乎脱胎换骨。
扈飞霜在郑凌家中还见到了陆觅觅。当年?那个丧失至亲、经历了非人□□的可怜女子,如今已?经是两个可爱女孩的母亲,她与郑凌夫妻和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曾经的黑暗早已?经过去,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痕迹。
扈飞霜远远地?看着这一对夫妻,没有上前去相认。她有些?恍惚,她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时间改变了那么多的人和事。
盐商一路横穿郁州,到达郁州边界的红林镇后,扈飞霜离开了商队。
红林镇人烟稀少,与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接壤,密林之?中有一条幽深幽深的大河穿过,据说在密林的那一头,就是北境之?南中原大地?。
扈飞霜洗去了脸上的易容,打开苏辞慕给她的第二个锦囊,锦囊中是一张牛皮地?图,扈飞霜通过这张地?图找到一间破败的小屋,小屋中有一个聋哑老仆,老仆见到拿着牛皮地?图的扈飞霜,二话不说塞给她一大袋干粮,带着她来到大河边。河边芦苇群中停着一艘小船,老仆打着手势,扈飞霜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他告诉扈飞霜,带着干粮,坐着小船,顺水而流穿过密林,便可以到达中原地?界。
扈飞霜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暗幽密的大森林,又看了一眼碧绿色深不见底的大河,忽然间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有点想逃。
但扈飞霜深知,在任何?时候,逃是没有用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老仆给她的干粮,上了小船,顺水而行。
大河蜿蜿蜒蜒,像一条大蛇,穿过不见天?日的密林。扈飞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密林中可能遇到的东西?。
她有时会?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片密林之?中。但她又想,自己?活到今天?,几番起落,曾深陷黑暗深渊,也曾登上权力?巅峰,便是此时死?了,这一生又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她想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是时候圆满地?退场,将舞台留给年?轻的人了。某一瞬间她想起来那个说着“我想成为跟尊主一样的人”的金玲儿,不由感慨世上的一切都是个轮回啊。
舞台给你们,我走啦。扈飞霜轻松想道。
密林之?中,狰狞的树根遍布在水底,树底下堆积着植物和动物的腐尸,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在巨大的树干上,这是一种安静的恐怖。
扈飞霜紧绷着神经穿过了密林,虽未遇到重大的危险,但在那样的空间下,精神折磨足够让人崩溃。
然而刚刚穿过密林,还不等扈飞霜喘口气,迎面就遇上了一个巨大的瀑布。水花四溅、水流湍急,扈飞霜准备不及,小船被卷入瀑布之?中,扈飞霜慌张地?划动双手,不幸地?是,她根本不会?水!
大量的河水灌入扈飞霜的口中,扈飞霜被卷入漩涡,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