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时,李云深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没有那些担惊受怕,反而莫名?的安心。
谢青吾浅眠,早早便醒了过来,看着这?人耍赖睡懒觉的模样,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多逗了逗,这?就导致李云深睁开眼时发现一些谢公子正在戳他脸。
——而且戳还?挺开心。
李云深长这?么大,从小就是混世魔王,长大了在战场里滚了几遭,身上戾气也重,别人虽说不怎么怕他吧,也真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
谢青吾确实是第一个这?么靠近他的人,而且是不惹他讨厌的人。
李云深僵了半晌,看着谢公子若无其事的将?爪子从他脸上拿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才呐呐的说了一声?:“谢、谢公子,早、早啊。”
谢公子瞧见对面的人微微泛红的耳朵尖,默默把手缩了回去,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笑吟吟的,“王爷早啊!”
其实已经不早了,太阳升了都有半个时辰了,如果不是他惯着这?人睡懒觉,这?会儿?早该起了。
不过,这?人不怎么经逗啊,怎么年纪越大脸皮倒是越发薄了起来?记得从前不这?样的。
谢公子一边有点遗憾的想着,一边准备向平日里一样半探起身,去榻边拿衣服,但他着实忽略了两个重要的问题,第一,他腰上有伤,第二,他上身没穿衣裳。
起身的瞬间腰间便传来一阵剧痛,与此?同时,一直盖在身上的棉被顺势滑了下去,身前陡然便是一凉。
最后还?是成王殿下红着一张脸去给谢公子拿了衣裳,怕他自己动手扯着伤口,只能自己抱着人给人一件件穿好,从里衣到外衫,低着头给人系衣带的时候,又细细给人上了一遍药,末了给人整理?衣襟,才瞥见一抹谢公子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
李云深:“……”
这?就导致等一切收拾好,出客栈的时候,李云深耳朵尖还?是通红的,按理?来说也没什么,不过顾着谢公子子的伤,给人穿衣而已,而已……
但李云深跑出来的时候还?是心里还?是慌的厉害,若是换作以往被杨子仪看见他这?模样,能嘲笑他半个时辰,但很显然杨子仪今天可?能并?没有那个心情?。
杨子仪跟陈林的状态都不是太好,眼下乌青一片,一看见就知道昨夜没怎么睡好,而且巧的很两人状态都是出奇的一致。
李云深靠在杨子仪身边,压低声?音,“你昨天是不是半夜去爬了陈将?军窗户?不然为什么两个人都这?幅没精打采,彻夜未眠的模样?”
“胡说!”杨子仪原本神志恍惚的很,一听这?个整个人都炸了毛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脸色先是涨得通红而后猛的惨白,好半响才稳住。
“老大!你自己不老实,别把我跟你赖在一起,我昨天一直呆在自己房里,一夜好梦,哪儿?都没去!”
“我随口问一句,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李云深被吓了一跳,片刻后嘴角抽了一下,“难不成,你还?真去了?”
杨子仪指尖不自觉攥了攥袖子,却仍坚持道:“我没去,我昨夜哪儿?都没去!”
“真的假的?杨子仪,我俩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有没有点义气呢?”李云深准备打感情?牌。
“够了!你家谢公子出来了,还?不快点儿?滚过去?”杨子仪被问的烦躁,作势要踹人。
“嘿,杨子仪,我借给你胆儿?了是不是?还?敢对我动手?——杨子仪!你这?是恼羞成怒!”等李云深跟杨子仪在客栈外边闹了这?么一通完了,日头已经高升,一切准备妥当。
正准备启程的档口突然有人慌慌忙忙从外城奔来:“不好了,乱匪渡江了!”
李云深愣了楞,他昨天才回来,本来准备等乱军自然瓦解一段时间后再去直接端了,但现在看来乱匪头子心存不甘,这?是,狗急跳墙,准备最后拼命?
“本王——”
“末将?去吧,”陈林适时站出来,“王爷还?是去陪谢公子的好,谢公子昨日才受的伤,末将?留在这?里王爷还?得担心我为难谢公子,不如王爷亲自在这?里守着放心,左右——”
陈林眼神悄悄往杨子仪那里移了移,“左右,杨将?军怕也是不愿意看见我。”
杨子仪喉结动了动,突然回头直视陈林的眼睛,“陈林!”
“不管于?公于?私都是我去的合适,”陈林却没看他,“上回有负王爷重托败了一战,这?回,是该去把面子找回来了,不过是些残兵败将?不足为惧。”
李云深斟酌的看了一眼陈林,煞风景的人留着浪费心情?,而且,他的确不愿意陈林再靠近谢青吾,就算以后和陈林再相处,怕都不会像从前一样随心了,他们之间,还?是有了隔阂,只是,杨子仪卡在中?间又该怎么办?
他跟杨子仪这?么些年的交情?,那是换过命的,可?他如今为了谢青吾忌惮陈林,杨子仪又该怎么办?
一直到踏上马车,李云深都还?在想这?事,直到谢青吾唤他才堪堪回神。
谢青吾正在提笔写字,他的手修长细瘦,骨节分明,握笔的姿态优雅而端重,整个人陷清晨朦胧的微光里,说不出的好看,看的李云深有一瞬慌神。
——总觉得,似曾相识。
李云生呼吸窒了窒,很快安抚下那点近乎荒谬的想法,有点儿?好奇的凑近了看,“谢公子,你这?写的是什么?”
等看仔细了,眼皮忍不住就是一跳,“这?是那什么是滇闵古字?”
谢公子无奈解释:“是滇南古文,闵古文字。”
你这?解释了我也听不懂啊,李云深还?是一脸茫然:“谢公子,你还?是直接说你写了什么了吧。”
谢青吾督了这?人一眼,突然露出点笑意,“嗯,这?是机密,青吾不敢乱说,王爷再过来一些。”
其实已经隔得非常近了,只隔一臂之距,李云深忍住不适应,最终好奇还?是取得上风,听话?的凑了过去。
谢青吾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尖,忍住了想要亲一口的冲动,故意凑过去在他耳朵边呵气,小声?跟人咬耳朵。
李云深:“……”
谢公子一共只说了四个字,他也的确全部听见了,但那四个字他每个字都懂,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表示,真不懂什么意思。
谢公子看见他一年没弄明白的样子就想笑,低头把信纸叠好,递出窗去,低声?跟一个侍卫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个小侍卫拿着信纸小跑着向客栈里去了。
“王爷还?是没懂?”
“没。”李云深诚实的摇头。
谢青吾却没打算多做解释,“王爷不明白,自会有人明白的,王爷再等一等。”
——等该看见的人看见。
若是旁人跟李云深这?样故弄玄虚,下场绝对不可?能好,但如今换成谢青吾,他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谢公子腰上有伤,李云深马车颠簸,他的伤口裂开,特意拿了软枕给他靠着,自己靠在床边,有一个问题呼之欲出,却又始终不敢问出口。
一直等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李云深才磨磨蹭蹭的开口,“谢、谢公子,本、本王问你个事儿?。”
谢青吾抬眼看他,半晌笑了笑,这?人从上车起就一直不自在,大概,是有什么大事。
“王爷但问无妨,青吾知无不言。”
李云霁深深吸了一口气,掌心都有些冒汗,他做事一向洒脱,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时之间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
“谢公子,你、你——“
他终是没有把话?说完,一身是血的边关守将?快马来报,南蛮来犯!
战火在边关陡然燃起,济明城往西不足五百米,蛮子的屠刀已经染上无辜百姓的鲜血。
青州近来根基大动,如今能做得了主的也只有李云深了,李云深从车上跳下去的时候没有犹豫,先国事后家事,他分的清楚。
谢公子没有拦他,只是叮嘱了一句,“王爷,万事小心保重自己。”
李云深攥了一下谢青吾的手,又很快松开,“嗯,你也是。”
直到走出两步,才突然回头对杨子仪道:“我将?谢公子交到你手里,若他出了半点事,我唯你是问!”
他走的匆忙根本没有多说话?的时间,其实隐约知道此?事可?能与李云霁有关,狗急跳墙的并?非乱匪一家,全南的事一旦被捅出来,李云霁不得不狗急跳墙,而李云霁与外敌暗中?有联系,他也并?非第一天知道。
可?能,是冲着谢公子来的,可?他现在不能不去,他已经把青州的局面全部搅乱了,现在人人自危,而且为了防止出乱子,他几乎将?青州兵力全部卡在了手里,现在除了他亲自去稳住局面,已经别无选择。
可?他不得不去,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百姓成为蛮子刀下亡魂。
他不能亲自留下,但好歹把杨子仪留在了这?里,若是真要说信任,他唯一真正放心的大概也只有杨子仪了,他把谢青吾交给杨子仪,已经是现在的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只是最后扬鞭时还?是忍不住回头。
谢青吾还?没有进?去,在车辕上目光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让他心生莫名?烫了一下,不自觉攥紧的缰绳,半晌,咬了咬牙,突然冲回去近乎粗鲁的过去搂住了谢青吾的腰,力气大的几乎要将?人生生勒进?骨血里,“谢公子,你、你等我回来,我有话?问你!”
而后策马而去,再不回头。
他与谢青吾来日方?长,战火所起却是十万火急。
谢青吾:“……”直到人已经走了许久还?没有回过神来,李云深早就不是第一次抱他,可?这?一回,明显是不同的,那人身上炙热的温度还?依稀残存,方?才,若他所料不错,李云深是,整个人都在紧张。
那么,他要问的,又是什么?还?有什么事是值得他李云深紧张成这?样的,无关战事,而是,关乎自己?
谢青吾突然有一个,自己都几乎不敢相信的猜想,而后无意识的指尖微颤,紧接着整个人都仿佛压抑了什么一般,不可?抑制发起颤来。
这?么些年了,他是终于?,记起来了吗?
我的殿下啊,我的殿下……
“谢公子,你没事吧?”杨子仪吓的不轻,老大刚刚将?嫂子交到自己手里,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跟老大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