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在桌边枯坐了半宿,天色蒙蒙亮时外面终于安静下来,自小服侍他的小太监小安子跪在外间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要热水么?”
……热水!热水!
李云深瞬间崩溃,手一抖摔了茶杯。
片刻后卧房里传出各种瓷器玉皿的破碎声,整整响了一刻钟才终于停下来,小安子硬着头皮抬头,劝道:“王爷,今早上还要入宫谢恩。”
李云深站在一片狼藉的卧室里,觉得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上一世他也是这般暴怒的砸碎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然后被父皇直接禁足一月。但他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可不是为了再走一遍当年的老路。
接下来是什么?
李云深骤然回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搭在床架上,死死抠住木榻的边缘,十指用力到骨节青白也不知在里面听了多久。
或许,从一开始这人就完全没有睡着!
李云深心头一跳,突然急步冲到榻边,在那人刚刚站起身踉跄的瞬间将人扯到了怀里,随手扯下架子上挂的紫色锦袍,将人裹紧了打横抱起踩过遍地狼藉大步向外走去。
小安子觉得自己眼睛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正准备冷静一会再看,冷不丁便便自家主子踹了一脚:“还不去准备热水?”
眼睛坏掉了没啥,但自家主子暴脾气,惹不起。
小安子连忙爬起来,给主子开路:“在西侧厢房早已备好了热水,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云深觉得自己抱人的手臂都在微颤,他抱个各式各样的美人却还是第一次抱一个男人。
谢青本就身材偏瘦,少年不过十六正是抽条的时候,消瘦的身躯抱在怀里竟还没有一个丰腴些的姑娘重实。
李云深很清楚的记得上一世他砸完东西后,便气势汹汹的冲出了门,谢青吾不知是什么原因没站稳,一个踉跄摔进了碎瓷里,一条胳膊和腿都被划了不小的口子甚至在脸上都留下了伤痕。
谢青吾那一下摔的极重,在府里养了整整了三个月才有所好转,连回门都没回成。
最后李云深被罚了两个月的禁足,抄了整整五十遍的四书,这也是他与谢青吾第一次结仇。
李云深心思飞转却不忘回头吩咐:“在东厢房再备一桶热水,叫几个手脚麻利的将主卧收拾妥当,”他垂眸看了一眼谢青吾苍白的侧脸,略忧心,“再从宫里请个医术好的太医过来侯着。”
小安子走在前面推门,李云深刚走上前便被朦胧的一股热气扑了一脸。寒冬腊月里恐怕再没有什么一桶热水更具吸引力的。
李云深连袍子也没给人剥径直将人放进热水里,他粗心大意惯了,将人放进去之后才觉得不妥,不由地咳了一声,“小安子你留下听吩咐,不可怠慢。”
说完连忙转过身来,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飞快逃出门去。
谢青吾沉默的看着那人匆忙离去的背影,在迷蒙水气里虚眯起眼。
明明是极厌恶这桩婚事,昨日甚至罔顾祖宗礼法大闹一场,昨夜更是堪称暴虐,分明就是一场疯狂的报复,本以为他该是对自己厌恶至极的,可如今看来却又不尽然。
谢青吾慢慢闭起眼,双手无意识地抓紧浴桶边缘,那人有力的心跳声似乎还响在耳边,他深深呼吸,半晌把手移向裹在身上的云纹蟒袍。
“你下去吧。”
小安子磕头退下,甚是体贴的放好衣物合上了门。
李云深常年呆在边关,沐浴更衣速度极快,他刚穿好衣袍走到西厢房门外,便听见里面一声闷响,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推开门一看,李云深只觉眼前发黑。
仅着中衣的谢青吾扑在地上,脸着地,一头绸缎似的青丝铺在瘦削的脊背上,右胳膊肘正磕在朝服架边,似是被磕伤了鲜红的血迹在单薄的衣衫下极快蔓延。
……李云深心里瞬间爆了粗口。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都扔下脸面将人抱进厢房了,谢青吾还是摔了!他竟然还是摔了!
李云深抖着手把人半抱起身,拉起袖子查看谢青吾的手臂,见苍白清瘦的胳膊上被划了一条不小的口子终于崩溃了:“你怎么还是摔了?”
他就特想知道,好歹是个七尺男儿,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动不动就摔了?!弱不禁风一吹就倒,他就不嫌丢人?
谢青吾眯着眼睛看着这人刀刻般俊朗的侧颜,明明像是气极的模样却又带了一丝后悔痛惜,让他觉得心里莫名熨帖。
他微抿了一下唇,完好的左臂微微下移,声音冷清中又带了些难言的意味:“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