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非想了想,调低音量,取消静音。她听见有个声音从摄像头后方传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应该就是手持摄像机的这个人。
年轻男人说:“首领,一切就绪了。”
摄像头渐渐聚焦,宁无非这才发现油画下方还有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一个人蹲着,一个人趴着。
蹲着的那个人是她,不,是长着她的脸的爱丽丝。穿着件黑色的风衣,神色冷淡。宁无非视线往下,心里咯噔一下:爱丽丝正抓着一个人的头发。
这个人似乎是个有点上年纪的老头,是男是女看不清楚,脸上全是血,两只眼睛遭挖出来了,鼻子被割掉了,张开的嘴里,露出只剩下半截的舌头,呜呜咽咽地凄厉哭着。
宁无非要不是正坐在马桶盖上,能当场吓得腿一软滑跪下去,脊椎蹿上一股冷电,手指瞬间就麻了。
好他妈恐怖啊!
与一脸惊吓的宁无非不同,视频里的爱丽丝竟然微微笑了下,宛若冰川反射出昳丽的光,漂亮却让人心生胆寒。
爱丽丝朝摄像头招手:“再靠近一点,把细节拍进去。”
“知道了。”年轻男人应了一声,走向爱丽丝。
爱丽丝五指收紧,扯着血人头皮迫使他仰起脑袋,用一把锋利的匕首,缓而深地切开了血人的喉咙。那滑不溜手的喉管就那样从脖子里呲出来,浓郁得近乎黑色的血,狰狞暴露的筋脉……
宁无非按下暂停键,打开马桶盖,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
早上又没吃东西,呕到底了,也只呕出了一点酸水。她按下冲水键,走出隔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红红的,脆弱又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但她和爱丽丝是一个身体,一张同样的脸,宁无非看见镜子,就忍不住想起刚才的画面,眼中有恐惧有憎恶,反胃感又涌上喉咙。
虞医生说得没错,爱丽丝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让我手上沾上了人命!
一条生命就在她手上逝去,想想就可怕。宁无非精神恍惚地低下头,白惨惨的冷光下,白皙修长的五指与割开喉咙的那只手重合,指间是热腥的鲜血。
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恨不得把胃都呕出来。
宁无非冷静片刻,定了定神,回到隔间,把剩下的部分都看完了。
旁边还有人在走动,这间屋子里不止两个人,但那些人都事不关己地走动着,对这场残杀无动于衷。喉咙割到一半,有个小臂处有纹身的女人拿着一只铁桶走过来,爱丽丝把伤口对准了铁桶放血,瞬间让宁无非想起曾经看过的杀鸡的场景,恶寒阵阵。
血放到一多半的时候,人就死了,但爱丽丝没有放手,她冷静地看着桶中越来越满溢的鲜血,神色一丝波动也无,直到挤干最后一滴血,才随手抛下尸体,就像抛下一具玩偶,冷血得让人心惊。
她走了,但视频还没完。有几个人抓着大毛刷走上前去,用毛刷沾饱了血在墙上作画。一张图案渐渐成型,首尾相衔的数字8红蛇,从中间劈成两半——和斩蛇者的头像一模一样。
视频播放到最后一秒,定格在那个血淋淋的图案上。
视频窗缩小,回到对话框屏幕,宁无非打了一行字:“你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录的视频?你想要什么?”
世间人所求,无非名与礼。既然对方没有把这个视频发给警察,而是先发送到自己手上,说明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无论他的目的究竟为何,宁无非都不会让这个视频被发送到警方手上。这不是她做的,她没必要为一个疯子背锅。
因为手指颤抖得厉害,短短一句话,打了好长时间才发送出去。
对方的回应很快:“今晚12点22分,准时在三河站上一辆没有车牌号的公交车,来稚豆福利院。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谈谈。”
宁无非盯着对话框的白色背景,隐约间听见一声阴冷的尖笑。
“嘻嘻。”
就在她耳边一样。
“你到底是谁?”
一条假惺惺的短信故弄玄虚地发过来:“您不记得了吗?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啊——是的,就算是现在,我们仍旧称得上亲密无间。”
最可怕的是,直觉告诉宁无非,它没有在撒谎。
离开卫生间,刚好轮到宁无非做笔录。她越身处险境,就越冷静得不像自己。兜里揣着装有杀人视频的手机,宁无非坐在警官对面,仔细而诚恳地描述了自己在商场内部的所见所闻。
她没有问警察那些僵尸是什么,源头为何。宁爸爸一直在打听,如果以宁家的人脉都打探不到,那么这就不是她可以知道的东西。
宁无非临走前,环视一圈,非常诚恳地提起:“请问一位叫单飞的警察在哪里?他在商场内帮助我们很多,我想当面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