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喝酒,一边谈谈说说,较量些武棒武艺,正说得入港的时候,门帘儿一掀,武大郎进来了。西门庆一见,便拉武大郎上座,焦挺久走江湖,因为面相不好,多被人冷眼讥嘲,见了武大郎这样的人,不但不小看,反而觉得亲切。三人酒碗一端,几句言语应和,便彼此知心了起来。
喝到酣处,西门庆便拉着武大郎问道:“武道兄,咱们这清河第一楼里,有个叫李小二的,你可知道吗?”
武大郎连连点头说道:“这李小二,却是东京开封府人氏,今年三月间带着妻子流落到咱清河,正好咱们这清河第一楼开张,那人便来这里做了小二。因为他在东京大酒店里上过手,安排得好菜蔬,调和得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彩,因此兄弟我抬举他,给他开的是上等份儿的工钱。说起这个人来,有眼色,又勤谨,难得的是沉默寡言的,也不招揽是非,倒是个得用之人。”
西门庆轻轻一拍桌子,笑道:“武道兄之言,正合我意啊!刚才那李小二听到这阁子里响了一声,不眨眼的工夫他就进来看视了,这等自动自发的做事态度,万中无一。武道兄你再好好的观察观察他,此等人物,应该大力提拔!教育得好了,将来说不定就是你的左膀右臂!”
三人说得高兴,那酒喝得象流水一样。喝到最后,除了武大郎,西门庆和焦挺都醉得不成样子了。
焦挺连日走路行苦,喝醉了酒之后,倒在椅子上,就打起鼾来,倒也省事。西门庆却是定着眼珠子,手指想住武大郎的鼻子上指,谁知眼发花,手发滑,却跟那坏了的罗盘一样,半天定不准地方,口里只好嘟嘟囔囔:“你们兄弟俩一个德性,都是灌不满,灌不满……”
武大郎知道西门庆醉了,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心里暗暗奇怪:“西门仙兄又没见过我家兄弟武松,怎能知道他酒量了得?哦!必然是因他天星转世,才动了这等未卜先知的念头。唉!说到我那兄弟,却不知他现在流落在哪里……”
想着久别的兄弟武松,武大郎酒后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湿润了。晃了晃头,武大郎指挥着楼里的小二们先把焦挺送进后面的客房,然后又雇了一顶轿子,武大郎亲自押送着,把西门庆送回了家去。
西门庆回到清河,当街惩戒青草蛇鲁华和过街鼠张胜的事早就象脱了缰的野狗,在清河县里窜了个到处都是,玳安小厮是个乖觉的,第一时间听到了,马上就回来告诉了小玉,小玉又汇报给月娘。月娘一听夫君回来了,喜从天降,谁知西门庆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已经醉得昏沉了。
家里人把西门庆从轿子里扶出来,月娘定睛一看,只见西门庆脑袋上长了一个包,象只独角兽似的;两只眼睛醉得直往两岔里分,象个比目鱼似的,心里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怜惜,赶紧把他安顿到自己屋子里,悉心服侍。
西门庆在酒醉的朦胧中,感觉到好象有人在拿蘸湿的温热毛巾给他擦脸,有人给他解开了胸口上绷得死紧的扣子,有人把手搭在他额头上,轻声呢喃着又象歌儿又象安抚的美妙语言……本来,他那被酒精灼烧得坑坑洼洼的身体几乎等同于破抹布,但现在,这块破抹布正在逐渐被温暖的贴心熨斗熨平。
听着那熟悉的衣裙綷縩声,闻着那熟悉的美人儿香气,西门庆觉得自己被世界上最大的温馨包围了,他心满意足地微微叹息了一声,打起了幸福的鼾。
这是一个纯粹、无梦、清澈、美妙无比偏偏却显得短暂的睡眠。
一觉醒来,阳光满眼,西门庆眼看着床顶,真不知自己是活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幻里。这正是:
王霸图中英雄醉,蝴蝶梦里美人迷。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