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欺负我。”
眼前的女子披散着漆黑长发,一双微微上吊的美目满浸着泪水,毫不吝啬的纷纷滚落。顷刻之间,那如藻般浓密黑亮的长发之上,便落满薄薄一层雪花。
不知为何,陶未只觉得胸口的某个部位狠狠一紧。
阿末,他想起阿末似乎未曾这般放肆的毫无顾忌的哭过。他的阿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疼惜的阿末,只有明亮如山花的肆意笑容,又或者后来,沉如秋潭水一般寂静的眼神,惟有这大哭,从未有过。
那双寒如秋水的眸子,便闪过一丝痛惜。
很多年后,陶未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漠星河之下,时常会想起这一刻,萧君玉立在他面前大放声大哭的情形,而斯时,佳人早已不在。
伸出手,拂掉落在她头上的雪花,叹息之声几不可闻:“别哭了,是我不好。你莫要怪我。”
声音纯厚满含怜惜之意。连陶未自己都没有料到。
君玉的哭声却越发大了,心中汹涌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委屈。也不知是不是气极的原故,脸上涌起一片潮红。
跺了跺脚,君玉狠狠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终未忘归剑入鞘,一扭头跑的不见了踪影。独留下陶未怔怔站在那里。嘴角却扯起一抹说不是高兴还是什么的笑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打在脸上,那丝丝凉寒,竟让他生出些快乐来。立了半响,方缓缓自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玉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服下。
秦末午后如约回了秦府。
一上午纷扬飞翻的大雪,已停。惟余茫茫一座白城,似是空城。
两人并马去了东城。皑皑积雪,满树纯白,入林,总有寒鸦掠过,散落雪团,呼呼砸到两人身上。
秦末一身素白。
竟连平日一身如火红衣掩映下凌厉的眉眼,都在这天地同身的静白中,淡如泼墨山水。
献上祭品,点燃敬香,斟上一杯烈酒,再缓缓洒入坟茔前的雪地之上。
兄妹二人,没有一句交谈。秦末在前,陶未于后。
半日。陶未道:“回去吧。”
眼前那一身素白,动也未动。半响,方回头对着陶未嫣然一笑,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明艳如夏日盛开之花:“哥,你说,爹爹他……会不会后悔?”
陶未忡征,张了张嘴,终是无法回答。
还是不肯原谅吗?义父他……会不会后悔,这便是他要给末儿的庇护?用自己的生命,还有他以为可以给予末儿的幸福?
究竟,义父是太过了解,还是从来不肯了解?
陶未看着秦末上马,寂静天地之间,一声马鸣长嘶。幽幽长长。而那白色如惊鸿之影,早已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惟余一片空空茫茫的白。刺目,惊心。
萧国皇宫的军议殿之中。
萧策身姿挺拨。
一身明黄的萧帝看着如此俊朗出尘的儿子,心中百般欣慰,却也百般纠结。
这是他的儿子,让他骄傲的儿子,却也是对他的江山,暗中窥视让他落枕难安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