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万顷碧荷连天。
一叶扁舟,在水面上轻轻荡漾着。
“阿瑶,这都晌午了,你还不回家么?”
“那边还有很多莲蓬没采呢,你们先回吧。”舟上少女扬着手臂,语声清亮。
“那你自己小心着点,千万别掉水里了。”岸边响起阵阵嬉笑之声,挽着篮子的少女们,相继离去。
“掉水里怕什么?难道还能淹死我?”舟中少女俏声反驳,全然不将她们的话放在心里--想她殷玉瑶,自小在这燕云湖畔长大,采莲摸藕捕鱼凫水,无所不能,这数百里碧波,相当于是她半个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哼着歌儿,将小舟驶入荷叶深处,采下一只只莲蓬放入篮中,眼见渐渐又满一篮,殷玉瑶这才呼出一口气,活动了几下酸痛的腰肢,侧靠在船舷上,一边剥着莲子塞入口中,一边眯起双眼,惬意地欣赏着湖上美景……
微微的风吹起,漾起圈圈涟漪,散碎了湖光,化作点点碎金……
“呵--”忙碌了一个上午,真的有些疲倦,殷玉瑶长长地打个呵欠,咕哝着钻进船舱里,斜靠在小桌边,阖眼睡去。
小舟轻轻地荡漾着,荡漾着,渐入藕花深处……
得得,得得得,惊急的马蹄声,踏破山水间的静寂,自天边,沓沓而至。
那马上男子,风霜满面,月白的衣衫已变成黄褐之色,原本黑亮的双眸间布满血丝,苍白双唇上满布齿痕。
他在狂奔。
他在逃命。
从浩京城到奉阳郡,他已经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飞驰了近两千里地。
还有六百里,还有六百里,就是郦州了,只要到了郦州,便没人再能奈何他!
可是他的体力,也渐渐告磬。
任何一个人,连续经历血战、逾城、千里奔徒,都会筋疲力尽,他,也一样。
可是他更清楚,不能停。
只要他一停,身后的追兵便会赶上来,顷刻间置他于死地。
燕煌暄的精骑、九州侯的兵马、韩贵妃派出的大内高手,还有那些明里暗里,想巴结“新帝”的势力,都在追踪着他,搜索着他,犹如一只麂鹿的身后,跟着一群噬血的野狼。
除了逃,他,没有别的选择。
直到,看见横亘在眼前那片浩荡的湖波,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该死的!”燕煌曦勒住马缰,重重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慌不择路间,他居然,跑错了方向!
怎么办?该怎么办?要怎么办?
身后,一片风声鹤唳。
追兵再至。
不能再拖了!
不及多想,燕煌曦翻身下马,反手一剑刺在马臀上,马儿吃痛,立即一声长嘶,四蹄如飞,冲进前方浓密的杨柳林中。
哗啦一声水响,燕煌曦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快速朝前方划去--
眼前这片数百里宽的湖水,将是他最好的藏身之所。
无边的湖波不但会湮灭所有的踪迹,还会阻断追兵的去路,只要他能够硬撑着游过去,游过去……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人,虽然体格比较健壮,也终有极限。
游出五十里,燕煌曦眼前阵阵发黑,手脚也渐渐开始不听使唤……
难道,没有死在奸妃和自己的“好兄长”手里,反倒要葬身于这茫茫湖水之中?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是眼前的事实,却是那样地残酷。
绝望有如潮水一般,从燕煌曦血红的双眼中漫过。
哗,哗,水流仍旧潺潺流响着。
前方的荷叶深处,隐约现出一只小船。
燕煌曦抬起湿淋淋的手臂,擦擦双眼,连看几遍,确定无误后,拼着最后的力量,朝小舟急速游去,伸手攀住船缘,吃力地爬上甲板。
船身一阵猛烈地晃动。
船舱之中,好梦正酣的少女猛然警醒,甫一睁眼,便对上一张湿漉漉的人脸。
全然陌生的人脸。
“你,你是--”
“谁”字还未出口,那甲板上的人影猛然跃起,扑进舱中,死死地捂住少女的嘴,两人重叠着,一齐摔倒在地。
小舟又是一阵剧烈地晃动。
少女惊恐地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目光狰狞的男子。
“不要出声!否则,我杀了你!”他沉声恐吓,本该凌厉的声音,听上去却有几分底气不足。
他累了。
真的累了。
累到捂住她口鼻的右手,都慢慢失去了力量,滑向地面,连同他整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喂!喂!”怔愣半晌后,少女坐起身,不停拍打着男子的脸颊,不停地呼喊着。
可是,这面色苍白,浑身是水的男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冰凉的掌心无意间掠过他的额头。
一片滚烫灼热。
原来是发烧了。
这人--凝视着陌生男子瘦削的面孔,殷玉瑶高高地蹙起双眉。
怎么办?
是就这样把他推入湖中,见死不救,还是划去岸边,带他去找大夫?
默思良久,殷玉瑶一点点将男子的身子挪开,起身走出船舱,掏出棉布方巾,蘸湿湖水,折身走回,将方巾敷在男子滚烫的额上。
无论如何,先帮他降下体温再说。
浓密的荷叶遮蔽了一切,不管湖的那边,如何地天翻地覆,这方小小的空间,始终是静谧安宁的……
数万名胄甲鲜明的兵士,将燕云湖畔层层围住。
“殿下,”为首的军官战战兢兢地偷觑着锦袍男子的脸色,“现在……怎么办?”
“搜!”高坐于马背上的男子,一脸铁寒,双眸黝冷,“就算将这燕云湖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