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十来天,我慢慢的习惯了繁琐的古代小姐生活。
有天,棠璃早早把我装扮起来,照例教我许多礼仪规矩。晌午时候,她留在屋里,让初蕊随侍我左右,去往偏厅用午膳。
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活过来了,又神志清醒举止得体,也不再见我如见老虎。
初秋季节多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晨露晶莹,清风拂面,我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像这潮湿的空气,总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缠缠绕绕。
行至半道,雨突然大起来,我挽起披帛牵起裙角就往屋檐下钻。只管低着头跑,没留心撞上了人。
他一把擎住我两只胳膊,看清之后又赶紧松开道:“你怎么在雨里胡跑,初蕊也不带把罗伞。”初蕊忙欠身笑道:“出来的时候没下雨,再说偏厅又近,谁曾想突然下起来,倒像大暑天一样了。”
我一边慌慌张张整理衣服一边看去,他约莫十七八岁,长身玉立,五官深邃,眉眼清明,着一身月白长袍,腰间系绿色腰带,挂着两三个香囊,正嘻嘻笑着看我。他身边还有一个男子,二十上下,身材颀长,着一件浅绿家常袍子,银色腰带上只系了一块色双鱼玉佩,温润如玉,君子谦谦。两人都没有戴冠,只是束发而已。
初蕊先恭敬的向我介绍绿袍男子:“这是右千牛卫长史钟大人。”又对着我撞的男子说:“这是裴承奉,是小姐叔父之子,排行第三,小姐该尊一声三哥。”
承奉?我记得史书里记载是个文职,也就是八九品的小官。千牛卫长史是什么官我还真不知道。
那白捡的表哥伸手拈去我头发上沾的绒线,笑着说:“听说你患了忘症,我还以为是谣传,今儿见了我都不搭理,看来是真的了。”
我打掉他的手,叫了一声三哥。初蕊说:“承奉别诓小姐了,小姐赶着去偏厅用膳呢。”他听了这话笑道:“叔父唤我和承昭兄一同用膳,正好一起。”
初蕊要回去拿伞,我见雨已经小了很多,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想当初突遇大雨,文件袋、塑料袋、杂志、甚至提包都拿来挡过雨,何况秋季雨小,完全不用折返回去拿伞。披帛在身上晃来晃去的很累赘,我计上心来,摘下披帛折叠几下挡在头顶,俨然一把丝绸伞。
我转身对他们俩说:“我先走了,去的太晚只怕爹爹不高兴。你们随意。”说罢撒开脚丫子就朝雨里冲,刚跑两步,初蕊就追了上来:“小姐等等,淋坏了身子可了不得,等婢子回去拿伞!”我只管摆手:“你再跑回去拿伞,一来一去只怕要淋个湿透。反正雨小,路又不远,不要紧的。”
初蕊跟着我跑,一路指点路径。好在偏厅真是不远,跑了最多一百米远就到了。站在偏厅门口,初蕊摸我身上,只是披帛湿了,身上其实并无几处湿润,她自己跑的发髻散乱,湿的更多。
她不停的责怪自己,我心里暖暖,握住她的手说:“别怪自己了,我身上都是干的,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初蕊眼眶一下就红了:“小姐,你好不容易才康复,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乌鸦嘴!我晕倒那些日子你天天守着嗑瓜子,现在才知道担心我。你看我像那么娇气的人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裴婉从今往后都会平安顺遂的!”我在衫子里暗暗握拳,再不要像以前的裴婉那么尖酸刻薄受人利用,再不要被人害死无处伸冤,再不要!再不要!
三哥和钟大人慢腾腾的跟过来,两个大男人居然等着仆妇送去罗伞,我在心里暗暗唾弃他俩。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你居然会纡尊降贵在雨里狂奔。”三哥凑近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回他:“三哥不要把人看扁,天外有天,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丫头们出来看见我们几个,忙招呼我们进去。进门就看见父亲坐在上首,右边条案下首是二娘长姐,左边下首是摆张臭脸的三娘,三娘身畔有个女孩子,身着一袭粉色团锦琢花长衫,一条百褶如意裙。巴掌大的瓜子脸素面朝天,冰肌玉骨,颜若朝华。虽未成年,却已是风姿卓越,倾国倾城。她打扮的也并未如何刻意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圈赤金盘螭璎珞圈,光华四射,映得她越发娇艳。若说长姐是丰泽润美,裴婉是雅致清丽,那么她,便是熠熠夺目!
钟大人与三哥告了座,独我愣愣站着,父亲唤我入座,我才醒过神来。三哥噗嗤笑出声,低低说:“我看你不止是得了忘症,还得了呆症。”我恨恨回他:“总好过你得了笑症!”他正自鸣得意,突然听了我这句话,笑声便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像只被捏住脖颈的鸭。
父亲清清嗓子:“今日家宴,同贺贤侄承昭年纪轻轻,就升了正七品右千牛卫长史,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绿袍男子应声而起,长揖道:“姨父过奖了,侄儿必谨遵姨父教诲,尽忠尽力!”
我瞥见三娘一脸遮不住的笑意,心下了然,原来绿袍男子是三娘的侄儿。这钟承昭是个七品官,七品算什么品?芝麻官而已,需要特意祝贺么?父亲又说:“少俊,你比承昭出仕早,时至今日还是从八品承奉郎,你若是再不努力,等你父亲从鞑靼回来,我看你有何面目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