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婠伊将药灌进自己的口中,然后很快地捏住梵珈的下巴,将药渡进他的口中。
她的嘴唇碰到梵珈的嘴唇之时,微微一愣,他的目光清冷,手指冰凉,像是随时就要离开这个凡尘一般,可嘴唇却温热,几乎能灼伤她。
梵珈只觉自己处在一片昏沉当中,周遭是灰黑色,耳边安静,身陷迷蒙之境。他寻不见方向,只能自己摸索着朝前行走,走到前面却还是黑暗。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他看不清光亮尽头是何,只嗅到淡淡的清香,在此同时,耳边传来了春寒冰破、小溪潺流的声音。
那味道实在舒心,他想要凑上前去细闻,却又被脑中严明的清规戒律左右,照见五蕴皆空,五蕴皆空,异香惑人,以乱心神。
他处在两难之境,第一次想要背弃从来信奉的佛。
想要在此,抛却多年来的古寺清院,去那一处桃花源。
可是他不能。
诵经声响起,逐渐在他耳边聒噪了起来,就在他觉得自己心神归元之际,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那一阵他逃也逃不过的清香终究席卷着他忘却了佛。
苦辣的药汁从唇舌渡出去,喂他咽下,待他喉咙滚动之时,祁婠伊口中的药味便散下,回出一味甘甜。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夫开的药方子中含有甘草。
这样喂药实在太慢,她也没有不耐烦,一口一口喂他饮下。
待终于将一碗药喂完之时,她觉得自己嘴唇已然没有知觉了,只扶着胳膊将剩了些药根子的碗放在一旁,她实在有些疲乏,所以动作并没有刻意放轻。
药碗落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碗中的药材残留粘附在了碗壁之上,缓缓滑下。
药渣回到碗底的时候,静观回来了。
静观望着空了的药碗,惊讶地看着祁婠伊,眼中难掩喜悦:“禅师他喝下药了?”
“嗯。”祁婠伊笑着应了一声。
“公主今日照顾禅师也累着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禅师这里有小僧守着,公主请放心。”静观见祁婠伊面容有些疲倦,认真劝道。
祁婠伊摇了摇头:“不必,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也坐着吧。”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这个位置距离公主近了些,静观不敢坐。
可对上祁婠伊的目光,他还是坐了下来。
才落座,便听见祁婠伊问道:“将这两日高僧抄的经拿出来给我看看。”
静观面露难色:“公主……”眼中还带着些尚未掩饰完全的惊讶。
祁婠伊轻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跟在高僧身边学习佛法这么久了,他还会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吗?”
静观:……这个经文还真的见不得人。
他不知道禅师为何不愿意让公主看到经文,这经文若是随便一个人看到,只会说禅师虔诚向佛,对于佛祖之心,日月可鉴。
可静观能够察觉到禅师对这件事情的隐瞒。
就像那天晚上,公主过来敲门,他匆匆便将东西收拾了,不叫人看到。
静观不解,却也知道须得遵从梵珈禅师的意思,所以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祁婠伊被他拒绝了也不生气,好像早想到了回事这种结果一般,她目光平静地将房间扫了一圈:“你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这件房间就这么大,我若是要找的话,想必也很快就能找到。”
静观低着头没有应声,知道祁婠伊说得没错。
“况且高僧也不是个会藏东西的人,他会将抄了的经文放在哪里呢?”祁婠伊撑着脑袋,视线在房间中转悠,“只能是柜子了,毕竟那个地方除了你们两个人也没有人轻易打开,或者是床上枕边,睡前看一遍自己抄写的经文倒也算是个好习惯,还有什么地方?带来的包袱,直接放在里面回寒叶寺的时候也好带,亦或是那个箱子里面。对,就在包袱里面,是吧小和尚?”
祁婠伊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静观的表情,小和尚不是个能够藏得住事情的性子,她只需要简单的试探,便得知了地方。
祁婠伊轻笑了一声:“你们和尚都这么单纯的吗?”
静观没有说话,为她这样直接的话也为自己不经试探的性子红了耳朵。
“那现在是小和尚帮我取出来,还是要我自己去带来的包袱里面翻啊?”祁婠伊又笑着问道,语气轻快,显然,她现在因为猜到了答案心情还不错。
“小僧去取。”静观应道。
祁婠伊还好心安慰他道:“你放心,禅师现在暂时醒不过来,等他醒过来了,我会告诉他是我自己找到的,与你无关。”
静观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禅师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要避着人的东西,可这次抄经却不让公主看到,他只怕自己要闯出祸来。
静观将包袱中的几卷绢帛拿了出来,递给了祁婠伊。
祁婠伊的手指有些颤抖,将绢帛打开,看到上面熟悉的梵文字迹,上头书着他最早给她讲的《心经》。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祁婠伊轻声跟着念了下去,念到“涅槃”的时候,她停了停,声音有些颤抖。
梵珈的“涅槃”写成了一团看不清楚的字团,全然看不出原本的字形。
她眼角很快滑下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