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珈的手很快便失了力气,松了开来,祁婠伊却觉得自己手腕热得发烫。
她红着脸将梵珈方才伸在外面的手重新放回被子中,确认梵珈方才那一句只是梦话并没有清醒之后,祁婠伊又坐回了床边的凳子上。
祁婠伊时不时试一下梵珈额上温度,直到他彻底退烧,祁婠伊这才放心,她舒了一口气,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往外面看了看,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眼见着梵珈还没有醒来的趋势,祁婠伊推门走到了门外,招了招手将十一和十三叫了过来:“你们做近卫的,常常会受伤吧?”
十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祁婠伊面上一喜,随即意识到不对,又很快将自己笑意压下,板着脸严肃道:“那你们会给人上药包扎伤口吧?”
十一和十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半刻钟后,方寸居内。
两个平日里只知道动刀打架的近卫,小心翼翼地在给上半身赤|裸着还陷入昏迷的男子上药,门外还时不时传来公主的声音:“你们上药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动作轻些。”
近卫十分无奈地做着自己平时不擅长做的事情,还得听着门外公主不停歇的声音。
“他虽然昏睡过去了,但还是能够感受到疼痛的,你一定要轻一些。”
过了一会儿,祁婠伊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点名道:“十三,他并非习武之人,你一定要小心一些,要是他伤重了,等我下山你都别想再出去玩了。”
祁婠伊喊了这一句之后,里头没有人应声,她只能在门口默默等着。
其实对十一和十三她是很信任的,这两人都是跟在自己身边保护了自己很多年的。
在祁婠伊还小的时候,皇上将他们派给了祁婠伊,从那之后,他们的主子便只有祁婠伊了。这也是祁婠伊什么时候都敢让十一十三跟着的原因,十一是个话少的,十三虽然话多却从来不多嘴。
十三扶着“娇花”的身子,既不能让他感受到疼痛,还不能让他醒过来,当然,梵珈此时可以说是半昏不醒的状态。
他们两个都是从多年与人打斗中来的,一见梵珈身上的伤便觉出了不对劲,这些伤处看似凌乱,可却招招致命,寻常土匪怎么可能这样准确地找到致命处。
脖颈处,胸口,腹部,背后的伤处又深又长,却可以看出用刀之人中途转换了方向,而这一刀若要对准了,捅到前面便是梵珈的左胸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十三年纪轻些,当场就要放下梵珈的身子出去跟祁婠伊说,十一将他拦住:“先上药。”声音低沉沙哑。
十一平日里很少说话,听他话最多的是十三,其次便是祁婠伊,而且祁婠伊一共也没有听过几次他说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默默藏在暗处保护祁婠伊的,没有什么大事情都跟祁婠伊没有交流的。
听了十一的话,十三朝门口看了一眼,公主正在门口来回踱步,隔着一扇门也能看得出来她有多着急。
他原本想要告诉祁婠伊的心思歇了下来,若是告诉了公主,只怕还没上药,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其他的小伤要上药还算容易,唯有背上的伤口太深,是包扎起来的,上药之前要先将纱布解开。
十一将药瓶的瓶塞取出来,从里头取了药就要往那处撒,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吸气声。
然后他们便看见,方才让他们来上药的公主,规规矩矩地说自己站在门口等着的公主,直接推门进来了。
眼眶还红红的。
十三看向面无表情淡然地为梵珈上药的十一,公主进来之后,他动作顿也没有顿一下。
他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公主一点点将门推开,小心翼翼地在门口用手遮着眼睛往里面看的样子。他不见十一说话,还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早都察觉了。
“你早都知道了?”十三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
“猜到了。”十一勾了勾嘴唇,眼中带着些笑意。
十三目瞪口呆。
也是,自小便跟在公主身边了,虽然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可公主的性子,十一应该是最了解不过了。
十三无奈地看了祁婠伊一眼,只能提醒她道:“背上的伤势严重,公主莫要触碰,待我们上完药……”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公主伸出来的手恰恰停在离梵珈伤口不远处,不近,不远,手指还微微颤抖着,他一度以为公主要哭了。
然而并没有,公主只是指头颤抖着,红着眼眶,目光紧紧盯着梵珈那一处伤口。
不熟悉祁婠伊的人都会觉得她高傲又嚣张,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又好像什么都瞧不上,毕竟她得了皇上的宠爱,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敢惹她。曾经的十三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后来也只有十三和十一知道,这个表面上看着飞扬跋扈的公主背地里偷偷哭过多少次。
她在人前将头昂得高高的,从来不示弱,也从来不露怯。
可他却记得公主生辰的那日晚上,华宴过后,笙歌散尽,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在房中哭着呜咽道:“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还会在夜里抱怨老天不公,如果不是祁婠伊哭得太真情实感,十三都要以为她又是公主脾气犯了。
祁婠伊哭到最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房中声音停了许久,才见公主推开门,声线一如既往的高傲:“你们方才听到什么了吗?”
十三正要说话,便听见身边的十一回道:“什么也没有听到。”
十三当时看了一眼公主的脸色,她只有眼睛红红的,脸色看起来很好,若非犹豫慌乱在衣襟处落了些细粉,他就真的要以为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是假的,公主真的如眼前这样平静了。
不过听到十一回答了,他便什么也没有说。
只见公主盯着十一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关了门回房间去了。
在那之后,第二年的那一日,他们没有再听到那样声嘶力竭的哭声,可还是能听到房间中小声的抽泣。
十三一直没有跟祁婠伊说过,他们能够被派出来做公主的近卫,不单单的武功高强,耳力也是绝佳。
可是一想到公主可能会有的反应,十三选择了沉默,也从此对公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十三觉得十一撒药的速度快了些,他都看到怀中抱着的梵珈眉毛蹙起了,十一还是快速地一点点上着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
就在他想要同十一提醒一句的时候,十一看了他一眼,眼瞳中是无波古水:“早些上完,少受些罪。”
十三惊讶于十一这一次竟然给自己解释了,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需要扶着梵珈便行了,所以在十一上药的时候,他便一会儿目光落在十一身上,一会儿落在公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