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上下都是狼狈的血迹,不少还是因为剧烈的跑动而拉扯大的伤口。
本来在手榴弹的爆炸中,她就受了不轻的伤,只不过,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必须习惯流血的感觉,所以那没有对她造成太多的困扰——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困扰的话,大概就是这件粉色的裙子变得破破烂烂、不能再穿了吧。
“我没事。”她点了一下头,觉得自己应该要扮演一个受害人。
但遗憾的是,以中也先生的话来说——她是一个“乳臭未干、完全不懂得演戏的小鬼”,实在装不出满脸害怕的样子,充其量只能露出一个有点苦恼的表情。
幸好,欧尔麦特对“受害人”的脸部运动也没有什么要求,他只当这是人人不同的惊吓反应,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不用担心,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不要。”她拒绝配合。
因为她一点都不想去医院,只想好好洗个澡——刚刚在垃圾堆滚了一个圈,不在吃早餐前弄干净的话,她会想吐的。
“那里会有能帮助你的人。”欧尔麦特却耐心地劝说道,语气带着信心与关心受伤孩子的温和,“听听,我来之前已经叫了警察,他们会处理后续的事情,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
果然,不远处传来了警笛长鸣声。
“……”
她的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如果要形容她此刻的感想的话,大概就是老鼠跟猫共处一室感觉。
如果她再不跑,明天的头条新闻应该就会是“英雄欧尔麦特成功逮捕港黑高层”了,虽然没有到芥川那种被悬赏通缉的高调程度,但她的资料确实被登记在案,稍微对照名字一查,就会暴露身分。
明面上,港黑与政府的共生关系可没有公开。
即使事后被私底下放出来,也绝对会成为今年度的行内笑柄。
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绝对会满脸写着“有乐子”的表情,一副探险的样子跟去警局,然后再打电话、让本来就忙碌得左奔右跑的中也先生把他保释出来,在后者不耐烦的“去死吧青花鱼”的怒吼中哈哈笑。
可她又不是那个没脸没皮的前干部。
“没有这个必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她用拒绝的表情看向这位英雄。
“小女孩,这个世界是很多坏人的。”欧尔麦特却有些严肃地说道,似乎真心实意地担忧着她的安危,“你知道那些家伙为什么追杀你吗?”
——因为她挖走了他们唯一的爆炸系异能者。
她想道。
不过,盖特家族这些天的动向确实不太寻常,这也是她正准备弄清楚的,而所有思绪都没有必要让这个英雄知道。
“谁知道呢。”她随口回答道。
“是吗……”欧尔麦特应道,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内情的样子,“本来不想这样对饱受惊吓的你说的……但是,那些家伙似乎是冲着你的’个性’来的,而且看起来不达目的决不放弃。”
“个性?”
“……啊,看我又忘记了。”他拍了一下头顶。
由于先天性超能力的普及化,所有地方都把“异能力”改称为“个性”了,只有横滨还保留着旧称,长年居住或者在这里长大的人,听到“个性”这个词大概不会马上反应过来。
“总之,他们是冲着你的异能力而来的。”他改了一下用词强调道。
“我的异能力?”歌川谣稍微皱起眉头。
但不是因为他的话语,而是因为越来越接近这里的警笛声。
要是如欧尔麦特所说,他前来救援之前已经报警的话,横滨的警察大概已经赶到小巷外的海堤,如果不像她刚才一样绕路跑的话,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现场。
——不好,最多只有三分钟了。
欧尔麦特还在说道,“女孩,你也看到了,这里的地下势力能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当街开火,作为英雄有责任守护巿民,但一天的罪恶太多的话,难免会有疏漏的情况……”
——有没有什么好用的离场借口呢?
不需要太好看,只要能稍微摆脱这个奇怪状况的借口就可以了。
“……所以,为了避免你再受伤害,最好还是让警方派人保护你……”
“欧尔麦特。”她突然叫住了这位英雄。
“怎么了?”
这种关键时刻,只好使用最古老幼稚的方法了。
她说服自己放下面子问题,用出了最认真的表情说道——“我想去一下厕所。”
“……………哈啊?”欧尔麦特呆了一下,本来在脑中的教育巿民安全知识的说辞全都飞走了,只是想吐槽眼前冷静得诡异的女孩,“等一下,你刚才有在听我说话吗?”
说起来,作为这么年幼的伤者,她好像没有发出过半声痛呼,或者是惊慌的尖叫。
当然,麻木压抑的受害者也是存在的。
可是,她的眼神实在太过平淡,不太像是受到任何负面情绪的挤压,更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点程度的纷争,彷佛只是经历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而不是被一群拿枪的男人追杀了三条街。
“不可以吗?我快要憋不住了。”她问道。
“……呃、抱歉,当然不是不可以……”欧尔麦特只能不好意思地退开了半步,让出一条路,瞬间冒出来的思绪也消散——啊,看看他在想什么,居然想怀疑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吗?
歌川谣踏出了一步。
如果这是RPG游戏,她应该就是不耐烦地跳过了所有无聊对话、摆脱话捞NPC的急性子玩家吧,只要眼前的对话框关掉了,一切纠缠就能无事结果。
但所谓现实,就是真实存在“意外”的东西。
“她、她……”
本来趴在地上的人醒过来,他吃力地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她。
欧尔麦特似乎下意识地想转身看向那个人。
宛如暴雨落雷的前一刻、屠夫高举双手上的砍刀的那一秒,空气绷紧得像拉满了的薄弦一样,她的眼瞳霎那收缩了一下,几乎能看到眼球边缘的血管,本来垂落的右手重重地震了一下,食指像是痉挛似的弯曲。
——不能、让他、说话。
“她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咻——
话音未落,一颗经过消音处理的子弹突然飞来。
他的脑袋在空中爆成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