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袖昭心里明白秋崇明对淮玉的心思,只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不知道,素手一拈,手腕处就凭空现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琴弦。
裴袖昭的手上戴了一副冰蚕丝制成的手套,同样绣着精致的六瓣银莲。
他一手结印,这根琴弦便朝着秋崇明和淮玉的方向飞去,乖乖地缠在了淮玉的手腕上。
琴弦几不可查地轻震两下,裴袖昭的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有些诧异。
“如何?”
裴袖昭收回琴弦,顿了片刻才道:“……封印解了,我下在他身上的印竟然被破了。”
秋崇明眉心微蹙:“还能不能再封一次?”
裴袖昭摇了摇头,如实答道:“太晚了,上一次是因为他刚出生,我才有把握,如今血脉已经觉醒到这个地步,我封不了。”
隔着坠落的软烟罗,裴袖昭的目光停留在了淮玉身上,比起单纯的变回鲛人,最要命的还远不止此。
裴袖昭轻垂眼帘,好心提醒:“皇爷,小殿下还未曾褪尾。”
他的这句话提醒了秋崇明。
……淮玉还未曾褪尾。
鲛人不同于九州的其他部族,因为鲛人长寿无疆,族人向来不讲究年龄,只分两个阶段。
未曾褪尾的一并称为幼鲛,历经褪尾而找到伴侣的则称为成鲛。
鲛族的褪尾亦可以理解为求偶,这也是每一个鲛人都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幼鲛唯有通过与人交/欢才能褪去鲛尾,幻化出双腿。
淮玉是秋崇明抱进羽宫的。
秋崇明当年找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淮玉刚刚出生,体弱这一点像极了自己那位病秧子皇兄,也因此,秋崇明才看中了他。
鲛族的褪尾多发生在出生后的十年内,秋崇明有意隐瞒淮玉的鲛人身份,担心他会因为褪尾的原因露馅,所以在裴袖昭封了他的血脉后又让他假借卦象的名义将淮玉送到了自己的膝下。
整整十年,淮玉平平安安地长大再度回宫,秋崇明以为这一切算是了结了。
没想到,淮玉的封印却在现在破了。
秋崇明看着小孩儿身上不断蔓延滋长的鳞片,神色有些复杂。
淮玉没有褪尾的事他自然记得,所以裴袖昭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他,现在就是淮玉的褪尾期。
不想让淮玉和人交/欢顺利褪尾倒是也可以,有别的法子。
第一种就是放任着不管不顾,有的鲛族天生无欲无求,只要熬过褪尾期间的疼痛,哪怕不与人交/欢,也可以顺利褪尾。
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元寄北就是生生熬过褪尾期的一个人。
可淮玉的身体本就弱,又有寒症伴身,让他活生生地熬过褪尾期,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来得痛快。
另一种办法就是参考宫里处理鲛奴的方法。
鲛人既然下落为奴,自然没有人会等着他们正常褪尾变成成鲛,因此为了方便,宫里的人会等他们长到一定岁数时手动为他们幻化双腿。
利斧高高落下,从鲛尾中间劈开,能撑得住就能靠这种残忍血腥的方法拥有双腿,撑不住就只能化成一滩泡沫。
这种法子,秋崇明连想都不会想。
裴袖昭静静地看向秋崇明,分明只字未言,却已经将答案摆得很明显。
秋崇明还有一条别的路可以走,但是就看他舍不舍得为了淮玉付出至此。
……愿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儿舍弃自己辛苦筹谋的大业,抛弃自己唾手可得的九州江山。
寒症的症状得到纾解后,褪尾期带来的不适反而开始作祟。
淮玉的意识有了些回转的兆头,他微微睁眼,隔了很久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
秋崇明察觉到怀中人转醒,垂眸去看淮玉的状况,却不想刚一低头,淮玉就拽着他的衣领凑了上来。
小脑袋紧贴着他的胸口听他剧烈跳动的心跳,难以抑制地用脸颊轻蹭他的胸口,像一只难耐的小猫。
撩拨的意味不言而喻。
秋崇明眸色微暗,他喉结微滚,在心里将剩下的两条路权衡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掐住淮玉的细软腰肢将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淮玉顺势勾住了他的脖颈,意识昏昏沉沉的,软得像是一条无骨的鱼,只凭本能做事。
秋崇明就这样抱着他从池中起身,再也没理会一旁的裴袖昭,转身走向了床榻。
裴袖昭微微颔首,等人走了一段距离才微抬视线。
秋崇明在这个小家伙和大业皇权之间还是选了后者。
也是,阴谋家怎么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