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半晌道:“北荩巷,观景台。”
这个地方余浮来过,就是第一次和许铭侑一起打架还把脚崴了的那里,位置有点偏,余浮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说是观景台,其实也就是个建的很高的类似瞭望台的地方,这几年在进行城市规划,周围一圈的老房子墙上都写着“拆”字,已经没人住了,也很少有人会过来。
余浮踏着锈迹斑斑的楼梯爬到了最顶端,一上来就被一阵随风而来的烟味熏得差点失足掉下去,愉快地自由落体再摔个四分五裂,他把手上的东西换了只手抱,看了眼一地的烟头,对着那个背对自己坐着的背影道:“嚯,你这是在干嘛?抽烟自杀吗?”
许铭侑回头看他,余浮一惊,怎么颓成这样?这小脸黯淡无光的,胡子拉渣,眼尾也耷拉着,整个一厌世脸,可为什么还是帅的啊我靠!
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许铭侑垂着眸,手里夹着一根快燃烬了的眼,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将烟头扔到了一边。
也许是抽得太急了,许铭侑弓着背咳了几声,咳完后声音更哑了,对余浮道:“你来干什么?”
余浮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喏,毕业礼物。”
许铭侑抬眸看他,少年清澈的眼中倒映出此刻自己的狼狈,他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把东西接过来,四四方方,包的很细致,还有些沉,轻轻说了句谢谢。
两人再度无言,夏夜的傍晚,夕阳从高楼林立的地面上掩去身影,明艳的云氤霞光渲染出一大片绯丽天空,晚风中仍旧带着白日的余热,扫在皮肤上温温的,撩的人心潮浮沉。
余浮不知道许铭侑发生了什么,但他身上透出来的无一不是痛苦悲戚的气息,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在收敛了,可就算只是眨个眼,那些无法排遣的情绪都会从眉梢眼角泄露出来,他无处可劝,只能陪着他就这样静默地坐着,从夕阳西沉坐到了灯火阑珊。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余浮的觉得腿麻得就快从身上单飞了,就听到黑暗中,被风送来的一句叹息般的低语:“我爷爷走了。”
余浮呼吸顿了顿,听他继续道:“走的那天明明人已经不清醒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就这么看着我…怎么也闭不上…”
“医生说他这病活着会很痛苦,走了算是一种解脱。”
说到这里许铭侑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他解脱了,我也解脱了,该高兴不是吗……”
余浮听着他说,明明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地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他却无端地觉得难过要死,心里就像是堵着团棉花,郁郁的,又透不过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调柔和的开口:“我给你讲个俗套的故事吧。”
许铭侑:“嗯?”
余浮清了清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教小和尚念经,可是小和尚每天都睡着,但老和尚每次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睡,有一次小和尚又睡着了,老和尚破天荒地在他头上敲了一敲,像这样…”
他屈起二指敲了敲许铭侑的头,“然后小和尚就跟老和尚说,‘师父我困啊,你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
“老和尚就问他‘你想看星星吗?’”
“小和尚说想,他好久没看到星星了,说完他就睡着了,可是醒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老和尚了,他找啊找,老和尚就像消失了一样,他急了就开始哭,可哭着哭着,眼泪就慢慢升上了天空,化为了星星,最后融入了天上的漫天星河。”
许铭侑等了半天没听他继续说,遂问道:“没了?”
余浮:“没了。”
许铭侑挑了下眉:“你是想跟我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余浮摇头:“不,我是想告诉你,你现在要么哭一场要么睡一觉。”
许铭侑:“……”
余浮的声音轻轻的,仿佛诱哄般:“选吧,正好今夜也没有星星,而我就在这里。”
许铭侑:“……”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夏夜幽宁,不知从哪处墙角草丛传来聒噪虫鸣,一方天地,两道身影,尽在不言。
多年后的许铭侑,回想起当年,依然记得少年当时眉眼温柔,陪他坐在暗无星光的夜幕下,渡过了最难熬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