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店里难道只有这两样东西么?”少年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见不大的大堂里竟坐了不少人,又都是干了半天活,跑来吃中饭的,身上难免有些味道。
他素来讲究,自然不满,拧着眉头小声嘟囔,“小破店一家,还没几个菜,能有多好吃,果真是气昏了脑子,浪费时间罢了。”
想到此处,就打算转身离去。
林雍是跟着他进来的,少年转身时,并未注意到此处,直接与他合身撞在一块。
“哎哟。”少年低呼了声,显然是不喜与人亲近,迅速变了脸色,脚步跟着退后,与林雍拉开了距离,“你凑的离我这般近做什么?”
“未曾料想客官会在此转身,对不住。”林雍道歉的很快。
他与人说话时,习惯注视对方双目。
可少年却目光飘忽,并不与他视线相对,很明显在逃避与林雍的交谈。
“算了。”少年揉了下有点空的肚子,小声自语,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请问要点什么?”
“鼎边糊吧。”
少年也不知这是个什么,胡乱点了个尝鲜。
在他看来,这种简陋的小店能有何美味,不过是看在人已进来的份儿上,才将就着尝尝。贵也就贵点,总不差这十来文。
林雍注视着少年,等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才点了点头,挽起袖子,叫程春娥来招呼人。
他径直走进厨房,下了一碗鼎边糊,从窗口递出去,人没有动,而从窗口里打量少年。
只见他百无聊赖地在桌上比划,程春娥将鼎边糊端到他面前,也只是点了下头,就用袖子擦了擦筷子,好奇地拨了着米片。
程春娥没忍住,“客官咋不吃?”
“这是面片么?”少年想用筷子夹,可这只不过是用米浆烙出来的米片,又嫩又软,轻轻一用力就断成了两截。
“看起来软绵绵的,一点没劲,能好吃?”最后一句,他说的很小声。
只是程春娥就站在他边上,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自然是晓得鼎边糊有多美味,生意有多红火,听得这话,心里不免有些不忿。
“客官吃都没吃,咋知不好吃?”程春娥没忍住出声,说完就后悔了,正好另一桌有人吃完结账,她低声说了句对不住,就赶紧低头走了。
少年肚子又咕噜叫了起来,他弃了筷子,用勺子先喝了一口汤。
鼎边糊的汤很浓,热腾腾的十分烫口。
因着不停加入河鲜烧煮的缘故,刚一入口,那股鲜味就在唇舌间弥漫开;米糊软嫩,无需用牙齿咀嚼,再加上煎的金黄焦脆的猪肉渣子,咬一口香味浓郁,回味无穷。
光只是这一勺,就已藏了数种滋味,令少年微微一怔。
他是惯常吃好东西的人,自然不同于寻常人那般狼吞虎咽,而是细细品尝,将之当做享受。
这道鼎边糊看似简单,尝起来却是质朴到极点的美味,完全不逊色于汴京最大的正店,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几口下去,鼎边糊就已去了小半。
少年肚子微饱的同时,目光突然瞥见小窗出林雍的面目,握着勺子的手一僵,几乎有些仓皇地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
今日省试放榜,周定元再次落选。
这已不是第一回。
他自小聪颖,不过十一岁,就已考过了解试,从商的父亲兴奋至极,便举家搬到了汴京,替他请名师,只求他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平步青云。
就连定元二字,也寄予厚望,望他连定三元。
三年前,背负先生与父亲的厚望,周定元参加了考试,但结果却是名落孙山,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若只这样也就罢了,周父希望落空,恨他不上进,便以竹条抽他掌心,罚跪一日一@夜,滴水未进,最终昏厥在祠堂前。
幸而周母心软,百般恳求,周父才费了不少功夫,将他送进了国子监插班旁听。
如今三年过去,承蒙诸位博士、直讲教导,可他却如当年那般无所长进,周定元不知还有何种面目回家面对父母,是而在街上游荡,才见到了新开张的一绝。
他心中气苦又烦闷,说话间不自觉失了气度,变得刻薄起来。
此时几口热汤下腹,才渐渐地醒悟过来。
错是在他,又跟这店主有什么相干?
更何况鼎边糊滋味不俗,他不该因烦心事,而否定了这等美味。
周定元心中有愧,也没了之前慢慢品尝的心情,自然不愿在此处多留,吃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