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年摸不准安澄话里的深意,不敢轻易接话,准备继续保持沉默,静观其变。哪知安澄忽然在这时调转话头,不带感情地问道:“你好像有跳槽的打算。”
徐嘉年倏地抬头,对上安澄双眼。
安澄面不改色地接着道:“我在招聘网上看到了你的简历,状态显示的是求职中。”
徐嘉年不言不动,表情变得越发僵硬起来。
在职场上骑驴找马原本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大家在私底下都会这么干,只是这事儿的关键在于得偷着来,一旦被公司知道,难免会变得十分被动,并且颜面上也不好看。
“您这是……”徐嘉年试探着开了口。
安澄回答:“我刚来公司,对于大家都不了解,免不了要搜集一些资料。”
搜集资料做什么?打算杀鸡儆猴?开除掉一个替罪羊,好让其他人望风而降。
抬起头察言观色,徐嘉年见安澄的表情并不算严肃,甚至还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但那笑容浮于表面,颇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意韵。
徐嘉年皱了眉头,一时间有些沮丧。一动不动地沉思片刻后,他扬起下巴,做了深到极致的深呼吸:“您查我查得很仔细。没错,我是想跳槽。”
话到此处,他大喇喇地瞥了安澄一眼,见安澄并没有要插话打断的意思,索性顺水推舟,把积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梅斯国际是业内有名的大公司,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挤不进来,我之所以能跻身于此,确实是走了关系。当时的建筑部的主管恰好是我恩师的学生,比我大几级,恩师当时知道我在找工作,就再三拜托了他,把我招了进来。我认为这次机会对我来讲是个台阶,顺着台阶走上去我就可以前途似锦,但是后来发现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公司里人才济济,我根本排不上号。”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膝盖上,愤愤然地叹了口气:“勤勤恳恳干了三年,到头来既没有升职也没有加薪。做我们这行儿的,谁不希望有朝一日能独立负责一个项目,然后靠着作品功成名就。以前我觉得学历是个敲门砖,敲个门而已,后来发现它不仅是敲门砖,还是垫脚石。没有这块儿石头,别人一伸手能够到的地方,而你怎么蹦跶也够不到。所以,我估摸着如果继续干下去,多半也是给人打下手,出不了头,倒不如把姿态放低一点,去其他小公司试试,说不定混得比现在更好。”
说到这里,他在望向窗外的同时一抬眉毛,露出一点释然的笑容:“俗话讲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话真没说错。如果公司需要我,我就厚着脸皮再待几天,如果不需要了,让我现在就走也行。”
安澄定定地凝视着徐嘉年,凝视过后,若有所思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听说每次组里来了新人,都是你由你来带,是吗?”
徐嘉年有点犯迷糊,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是,我在咱部门算是有一点资历,这活儿一般都是交给我。”
“那现在呢?手底下有人吗?”
“有,上个月刚来了三个实习生。”
“他们能力怎么样?”
徐嘉年依旧是一头雾水,可听着安澄的话锋,心底隐隐有了预感,怀疑自己刚才对安澄的揣度有误:“还不错,自从宋总出手整顿了公司,咱公司的录用门槛就比以前又高了不少,不是拔尖的根本进不来。”
安澄想了想,而后莞尔一笑:“我待会儿会通知人事部,让三位实习生提前转正,将来就在你手底下做事。至于跳槽的事……无非就是为了更好的待遇。你放心,我已经和人事打过招呼,你的职位和待遇都会有相对应的调整,一定会让你满意。”
“安总,您……”徐嘉年难以置信。
安澄轻声解释道:“我初来乍到,难免会遇到一些困难。所以我需要有人站在我这一边,配合我收拢人心,你明白吗?”
徐嘉年再一次面红耳赤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缓缓地站起身,他挺直了腰板儿,做出一副宣誓者的姿态:“我这人坐惯了冷板凳,没想到安总您看得起我,您的这份儿知遇之恩,我徐嘉年今天记在心里了。”
安澄也跟着起了身:“别这么客气,咱们打工人在外辛苦工作,说白了就是为了挣钱。我这人实际,也不跟你画什么饼,总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将来所能得到的还不止这些。”
徐嘉年激动得简直要流下泪来,想再说几句表达感激,可又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是笨嘴拙舌,并且是天生一副倔脾气,不会邀功讨好。在过往的职业生涯里,他时常因此不受待见。所以此刻骤然受到安澄的赏识,他觉得自己是走了大运,一时间几乎有些恍惚。
“您放心,我这就回去通知手底下的几个人,开始咱的项目。”
安澄轻轻一点头:“嗯,你就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如果有人来问,别多解释,包括罗总,也别起冲突,明白了吗?”
徐嘉年重重地一点头:“明白!”
徐嘉年这头是明白了,苏韵文却是一头雾水。
回到办公室,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安澄,趁着安澄端起水杯,抬手喝水的空闲,随即见缝插针,旁敲侧击着感叹道:“徐嘉年来公司好几年了,一直也不冒头。”
安澄听出她话里有话,分出一点余光给她:“所以,你的意思是……”
苏韵文眯眼一笑:“我就是不太明白,安澄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开除他?这样不仅可提高团队的人均素质,还能顺便立个威。”
安澄垂眉敛目地往杯中吹了口气:“没必要。我虽然是项目主管,但说到底和他们仅仅只是合作关系,以势压人是最愚蠢的做法。而且宋总前阵子刚整顿过公司,裁了那么多人,却偏偏留下他,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苏韵文眨巴了几下眼睛:“为什么?”
安澄抿嘴一笑,眼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