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他转头见妻子站在身后,笑盈盈的正看着他,他稍稍欠了欠了身子,道:“你怎么还没睡?”
她把手中的盘子往石桌上一放,说:“白日里刚卤好的鸡爪子,下酒正好。”
他朝她伸出手来,她自然的也伸过去握住,走到他身旁坐下,浅笑着说:“我自己卤的,要不要尝尝?”
说着,她已拿了一只送到他面前,他欣然接受,两人一人一只毫无顾忌的啃起来。
他以前从不吃带爪的食物,是娶了她以后,受她影响才渐渐喜欢吃的。
“味道不错!”
他徒手边啃边夸赞,夫妻私下相处不必讲究那么多,舒服惬意最好,没必要谨遵礼教时刻有板有眼,失了趣味。
“方才怎么不端出来让司徒轩尝尝?”
她吐出一口骨头,道:“我才不给那匹夫吃呢!”
他笑着用胳膊碰碰她,说:“你还在记恨他?”
她头一偏轻哼了一声没理他。
他偷偷的笑,当年他娶了她,司徒轩得知她一身武艺之后,曾嘲笑过他“娶此女为妻,石膏白药也枉然!”不知怎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从此没给过司徒轩好脸色。
他说:“那就更应该让他尝尝,看看我娘子有多贤惠。”
她端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道:“他倒是有个出了名贤良的大娘子,可我听说他前日在楼外楼赊账宴请。”
“还有这等事?”
“可不嘛,枢密院司徒大人惧内身无分文,都在京畿传遍了,你改天也写首酸诗怼怼他。”
“妙云啊,你……”
他搂着她哈哈大笑,心想女人果然惹不得,幸好他新婚之夜就明白妻子要哄好的道理,否则她真要动起手来,当真是石膏白药都枉然。
“别碰我!”她往旁边躲了躲,急急说:“你这手刚啃过鸡爪,你看这里都有印子了!”
见她美目怒瞪着自己,他赶紧给她倒杯酒赔罪,讨好的送到她嘴边。
她一口干了,皱眉说:“中原这酒真是和凉州的没法比,跟水似的。”
他继续讨好,“那明日我去问问你兄长,有没有门路弄几坛凉州烈酒来。”
她叹口气说:“我嫂嫂早不许他吃酒了,你还问他作甚。”
原来男人大抵怕老婆,那块榆木也不例外。
她连吃了几杯酒,脸上起了薄薄的红晕,煞是好看,抓着他的衣襟,话也多了起来。
“昱谨,娘今日把我叫了过去,让我给你纳妾,说不能让你无后。”
她的眼中蓄了薄薄的水雾,他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嘛,到年底还没怀上就从大哥家过继一个过来,现在还早你别给自己负担,娘那儿自有为夫来应付。”
“你怪我不争气吗?”
“傻丫头。”他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收拢了手臂。
她搂着他的脖子,安安稳稳的倚在他怀中,像只知足的猫。半晌,她仰眸望着他,说:“三郎,你放手去干,我永远信你!他司徒轩再叨叨,我提剑上他家修理他。”
她的眼眸中似有星辰闪烁,灿灿如星河,他将她紧紧拢在怀中。凉亭中夜风微凉,他心头却和暖,有个永远懂自己的枕边人,是他此生的幸事。
司徒轩阻挡不了他要行新政的决心,不过很快他的激进触及到了保守党的利益。在遭到大肆弹劾之时,司徒轩虽与他政见不一,也从未对他落井下石过。他被贬为知檀州事,司徒轩送他至渡口,赠诗一阙,依然在劝他放弃主张,仿佛在挽救一个误入迷途的大好青年。
而在顾珩看来,墨守成规的思维并不能治理好国家,时代一直在变,永远是老祖宗留下的一套并不合适。他亦当下赋诗一首回赠司徒轩,表明自己立场不会变。都是固执之人,谁也别想改变谁。
两人最后只是默默的互看彼此一眼,拱手互道珍重,从此分道扬镳。
司徒轩推翻了他所有的政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手中捏着信纸,一掌拍在椅背上,而后用力握住。历来变法就是打破规则,必有痛点,这条路必将磨难重重,但他不会放弃,他决定在檀州试行变革,向世人证明他的举措并未有错。
家书里除了这桩事,母亲还提及了让他续弦开枝散叶,且列为头等大事,随家书还附上几个备选名额,让他选择,美其名曰不强求他,选个合他心意之人。
书信上罗列的世家女子,他看都没看一眼,就塞回了信封,束之高阁。
妙云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她一样心意相通知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