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了耸肩,淡笑道:“有时候吧。是他让我读老子,黑塞,王尔德,三岛由纪夫的。而且,他也是家里唯一一个不会因为我爱你而嘲笑我的人。”
克里斯蒂亚诺一时间接不上话,无言地注视着她,一点点体会她的感情。
“他很了解你?”他柔声问。
“也许吧——关于我每天吃什么,做什么,他知道的不如其他人一半那么多,但关于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心里有怎样的理想,关于我对世界的恐惧,对自我的追寻,他却是唯一能领悟的,即使我什么也不说。”
说到最后,她长长地一叹,几乎不复平静。“我真希望他能亲眼看到我追到了太阳,抓住了你——只有他能真正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情绪触动了一颗丰富敏感的心。克里斯蒂亚诺显然产生了共情,清澈的棕眸中流泻出深沉的哀伤,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
“他肯定看到了。”他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我现在在这里,代替他陪你,大概也是经过了他的祝福。”
葡萄牙人温柔的棕色眼睛如阳光粼粼的一池湖水,芳妮忍不住溺入了晕眩的幸福感。她一声不吭地埋头抱住他,藏进天堂之湾。
克里斯蒂亚诺轻声笑了笑,张臂回报住她,并轻柔地揽住她的脑袋。
紧接着,他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是上帝给我的礼物,而我是你最真实的美梦。”
她微微一颤,突然又陷入了难以理解的迷惘中。
“为什么?”她无意识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蒂亚诺默然不语,渐渐松开了双手,变成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并且又对她翻了个白眼,继续拒绝回答问题。
她正犯迷糊时,克里斯蒂亚诺忽然扭过了头,看向草坪那边的方向。然后,他不满地撅起嘴,抱着自己的手臂,用上了埋怨的语气。
“你明明保证在这我不会被人认出来的。”他不高兴地冷哼道,“那边两个不是人吗?”
她怔了怔,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的确有两个拿着风筝的年轻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克里斯蒂亚诺窃窃私语,而一对上他们的目光,两个女孩又马上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显然更没有拿出手机偷拍再发朋友圈之类的打算。
芳妮突然笑了。
“不,她们看你,只是因为你很英俊。”
他讶异地眨眨眼:“是吗?”
与此同时,两个女孩又不约而同地偷看了他一眼,显然并非猎奇,而是单纯的倾慕。
克里斯蒂亚诺顿时愉快地笑了起来,更忍不住展示魅力的冲动,友善地朝她们挥手打了个招呼。她们害羞地向他点点头,而后并伏在彼此的肩上,吃吃地笑着。
芳妮好笑地撇了撇嘴,而这只开屏的孔雀好像还嫌不过瘾,又用上了他的迷人眼波,简直非逼得两个小姑娘昏倒不可。她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拽着他的手腕,把他远远地拖走。
“够了,够了。”他咯咯轻笑道,“显然,我已经被一头母龙私有化了。”
她总算停下脚步,抱着自己的手臂,一脸不悦地瞪着他。
“你宁愿勾引小女孩,都不肯和我好好说话。”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十八岁似的——啊,好了,别发脾气。”他赶紧举手投降,“我哪有不和你好好说话?”
芳妮几乎跺脚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答我的问题?”
沉默悄然降临。
太阳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往地平线不断滑落。克里斯蒂亚诺转动着眼睛,方方的下颌微微绷紧,似是无奈,似是恼火。然后,他嘴皮挪动了几下,小声嘀咕了些什么,似乎是他的家乡话。
她困惑地看着他发怔。“什么?”
他的嘀咕声变成了她听得懂的抱怨。
“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他没好气地说,开始捏着嗓子,模仿女声语气。“‘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能配得上他吗?他为什么来找我?那个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他为什么爱我?他爱我什么?他有多爱我?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我在做梦吗?’上帝——真是受不了你。”
她愣住,尴尬地低下了头,内心倏然因羞耻感的冲击而变得狂乱。那双清亮的棕眸像两只探照灯,射出的光线穿透了她的胸口,似乎完全看遍了她不可示人的阴郁不安,一切隐蔽的晦暗角落也都暴露无遗。
良久,她终于稍稍清醒了些,委屈地咕哝起来。
“那也是因为你总让人捉摸不透。”
闻言,葡萄牙人扯起了嘴角,仿佛觉得滑稽极了。
“捉摸不透?”他失笑着重复了一遍,“我有很多标签,像是傲慢、自负、粗鲁、好色,还有帅气、性感、诚实、直接——不过说我复杂,难以捉摸倒是挺新鲜。”
她惶然保持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此,克里斯蒂亚诺面色一沉,猛然拧起眉,显得有些气恼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尖锐。
“如果你对自己,对我们的感情更有信心,你就会清楚地看到,我的想法是多么的简单,我有多么的爱你,又是怎样从很早以前开始就被你吸引;你也更不会傻到以为,我到今天还可能对伊莉娜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听到那个名字,她受到了本能的惊吓,脸都发白了。而克里斯蒂亚诺越说越生气,突然低下头,拉开了挎包的拉链,从中取出了一份卷起的报纸,还忍不住使劲往她脑壳上狠敲了一下。
她痛呼着捂住自己的头,正想说话,便不禁目瞪口呆——那正是她那天在他抽屉里翻出来的报纸,头版是伊莉娜·莎伊克热吻布莱德利·库珀。
“那天晚上,我抱着踢世界杯决赛的心情,把我的心剖出来,对你说,我爱你,而你居然以为,我是受了前女友的刺激,才选择和你在一起——你知道这让我有多火大吗?”
芳妮呆呆地张着嘴,脑海一片空白,全然无言以对。
克里斯蒂亚诺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终于稍稍平静了些,重新卷起那张报纸,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事实上,看到前女友有了新欢,我一点深刻的感慨都没有——这都有点儿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他面无表情地说,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当时,我的想法仅仅是:如果你看到了这个,一定非常反感生气,也许还会嘲笑她,经历过我之后,只能将就这么一个远不如我漂亮,也不如我有名,不如我有成就的发福老男人之类的。然后,我就笑了。
这大概也是我没有及时扔掉它的唯一原因——我好奇你的反应。想不到,它却差点把我害死。”
她直愣愣地瞪着他,好像听懂了他的每一个词,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头脑和口舌仿佛都冻住了,嘴唇僵硬沉重,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你是怎么——”她卡壳了。
他耸耸肩,马上回答了她未出口的问题。
“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有什么不对劲,我要看出来,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已。”他淡淡地说,话语中呈现清晰的脉络。“而你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能和我住在一起,正该是最粘我的时候,却为了一个不够充分的理由而突然跑回那么远的中国,本身也就挺不对劲的。
我本来以为,或许是我太过敏,然而——你说你早就订了机票要回家给姐姐过生日,可你说你只去一天,走的时候也没有带任何行礼,只是带着你的包,而我帮你搬家的时候,也看过里面的东西,确定包里绝对不可能有有机票——除非你马上去机场买。那也就是说,你是临时起意想躲开我,才会回中国。
而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这就不容易想了,我想来想去,也觉得我没做错什么,除了巴德·哈里——可你总不至于真的傻成这样吧?于是,我只好努力回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然后,我很幸运地发现了你留下的线索——抽屉留了道缝没合拢,而由于你很恨伊莉娜,那张报纸上出现了本来没有的褶皱,明显是被你用力捏过,而之后,关于那个首饰盒,我也马上猜到你这个傻瓜是联想到了什么方向上去了。”
最后,他苦笑作结:“结果是,你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傻——唉,你傻也就算了,为什么不能至少有话就问,而是偏要逃走呢?”
芳妮回答不出来。
凉风拂过,细小的枝叶在黄昏的光线间飞舞。葡萄牙人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明晰透彻,而她也还是个可笑的傻瓜,茫然失措,怯懦腼腆,傻到一眼就看得透。
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奇迹,即使太阳照进了心口,她都没能根除卑怯,反倒躲进蚕蛹里做一只灰扑扑的虫子,唯有叫克里斯蒂亚诺纡尊迁就。
“至于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我看过你的住宿登记单。”他继续说,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想,或许有一天,我惹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会需要这个地址,去及时把她哄回来——谁知道这么快就用上了。”
说到这,他轻叹了一声,贴近她耳边的鬓发,低声笑道:“虽然,现在真正很生气,需要被哄的那个人,明明就是我——可是,谁让我偏偏迷上你了呢?”
虽然说得无奈,葡萄牙人眼底却情意绵绵,声音轻柔甜美得象调了蜜,呼出的热气摩擦着她的耳根,痒痒的。她恍恍惚惚,满脸迷茫,整个人沉浸在梦幻之中,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微微一笑,恼恨的情绪彻底消弭,被款款的柔情所取代,默默握住她的手,虔诚地吻她的指节,让她呼吸急促,禁不住轻微的战栗。
然后,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问道:“你想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她迷惘地眨巴着眼睛,未及回答,克里斯蒂亚诺便突然将一件冰凉的东西塞到她的手里。
是那个首饰盒。鲜亮的红宝石燃烧着火光,搅扰她的心绪。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手中的乃是潘多拉的魔盒。而那富有蛊惑力的嗓音很快又向她作出了不可抗拒的指令。
“打开它。”
她机械地依言而行。
接着,她瞠目结舌,心脏中了猛烈的锤击,时间都在这一刻剧烈的震撼中停止作用。
她奇怪地歪着头,大惑不解。
她当然认得那是什么东西——是她的头发,她的白头发,因为是克里斯蒂亚诺把它们一根根拔下来的。可是,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明白?连我都不明白。”他无可奈何地笑道,“可我就是这么做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它们是你身上的东西吧。”
神魂归位,思潮终于开始恢复条理,她手中沉甸甸的分量逐渐炽热发烫。
——远远早于她的意料,甚至在他自己有所觉察之前,一缕情丝便已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日渐繁茂壮大,把他们命运的红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咒语破除,纠缠她的阴影和威胁一下子消失了,再不能阻止她接近天堂。
她缓缓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爱人,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克里斯。”她只能发出这一个声音。
他浅笑不语,突然抬起手,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卷发。
而后,他抓住她的手腕,在她讶异的眼光下,将那根发丝缓缓缠绕在她的小指上。
“我在quora上研究过,送头发在中国有什么意思。”他轻声细语道,“我希望这真的有用,至少能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觉。”
她的头脑嗡嗡作响,难以安静。
好一会儿,她屏住呼吸,努力让澎湃乱舞的心潮恢复镇静,能够以温柔而坚定的态度回应恋人的一腔真情。
“我明白——我不会再犯傻了。”
他挑起眉,表示怀疑:“真的?”
芳妮一言不发,目光灼灼,默默勾住他的脖颈,用一个吻代替回答。
克里斯蒂亚诺轻笑一声,温柔地搂住她的腰,双唇与她紧紧贴合。在温暖的夕阳下,他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陶醉温存,彼此的灵魂亲近得仿佛一只鸟儿的左翼与右翼。
作者有话要说:牛不吃草就不能产奶,连粑粑都拉不出来,必须留言投喂
没有大纲的我卡文在即,再没有留言真要GG了,永远也养不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