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亚诺脚上没了异物,刚要向她道谢,便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霎时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蛇?!”他目瞪口呆,“不是吧?”
她欲哭无泪:“我也希望是鳗鱼!”
他慌得直冒冷汗:“有毒吗?”
“当然有,海蛇只有一种无毒,其余全是超级剧毒!这只就是!能毒死大象那种!”
“哇!那你还不快扔掉?!”
话音一落,他又赶忙摇了摇头。“啊,不行!先别动!”他义无反顾地朝海蛇伸出了手,“给我,我来解决!”
“去你的!”她马上抽回了手,把那条蛇当宝贝似的揣着,“你这SB,哪里会抓蛇?你想害死我?”
“你才是SB,快给我!”他动了怒,抓住了她的那只手,“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傻瓜还当自己是弄蛇人?我会搞定它的,不会受伤!”
她懒得争辩,踩水后退,坚决不从,而在这时,海蛇加剧了扭动挣扎。
她一慌神,手上的力道也不禁一松,结果,那条蛇便迅速从她手底溜走,逃回了大海中。
几乎与此同时,她惊声尖叫起来,而克里斯蒂亚诺立刻发出比她还要凄厉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你被咬了?!”他惊慌地问,抓起她的一只手,结果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虎口处赫然留有两排细小的牙痕,正是海蛇留下的纪念。
芳妮面如死灰,整个人跌入了冰寒的悬崖,浑身无力,身子不禁往后一仰。
克里斯蒂亚诺慌忙撑起她的身体,连声惊叫呼唤:“芳妮!芳妮!你还好吗?!喂!痛吗?!你怎么样了?小龙——!”
她无力地笑笑,喃喃回答:“不痛,一点也不痛……海蛇毒是神经毒素,我想,我会死得很安详的。”
“放屁!谁说你会死了!”他怒骂道,一手托着她的腰,咬紧牙关,拼命游动划水,向游艇靠近。
耳边波涛涌动,她从他手臂的力量中体会到他的焦急,又眼见他满头大汗,面色通红,不由从绝望的恐惧中恢复了些许意识。
“我没事,克里斯。”她劝道,马上也努力踩水,帮忙划动加快速度,“我可以自己游回去。”
“闭嘴!别乱动!”他喝止道,“你这样只会给我添乱!”
他凶悍的语气成功镇住了她,她只好乖乖静止下来,一声不吭。
她不说话,他却也急了,一边游泳,一边大声在她耳边呼唤。
“你感觉怎么样?!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别睡觉!撑住!”
“我没事,我没事。”她安抚道,“我现在感觉真的还好。”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咒骂起来:“真他妈见鬼!你真是不要命了!从头到尾,你除了干蠢事,给我找麻烦之外,还会做什么?!”
体悟出了他愤怒中的关怀,她骨子里的寒气竟也被温暖了,不禁淡淡地一笑,暗道:能为他而死,也算是最值当的死法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游艇上,克里斯蒂亚诺立即将她用力拖上甲板,没等她站稳,又急匆匆地把她抱起,冲进了船舱。他随手拿起衣服盖在她身上,咬着指头,找了一根皮筋,死死缠住她的手腕,以求延缓毒素扩散。然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坐到了驾驶座上,并令她坐上自己的大腿,把她牢牢抱在怀中。
“没事的,知道吗?”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当即发动引擎,将船开向海岸边。
“噢,快点,快点……”他恼恨地低语道,恨不得长一对翅膀出来。
她把头靠上他的胸口,抱紧他的腰,感受着他的体温,默默闭上了眼睛。
灿烂的阳光爬上了她的脸孔,仿佛是要在她人生的最后一程中向她送别。她想,她十八年的生活平庸寡淡,然而这一年,她来到了马德里,遇到了克里斯蒂亚诺,她还做到了用一生去爱他……此时此刻,靠在他的怀里,她生命中所有的跌宕精彩,爱恨悲欢都释放出来了吧。
她该感到心灵圆满,花开烂漫才对,不该害怕,不该遗憾,可是……
她不想死。
死后的世界是未知的,生前的世界却有克里斯蒂亚诺,有大海和天空,阳光和花香,远方还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爱她的血亲。
“克里斯,我不想死,怎么办?”她呢喃问,死死攥着他的肩背。
他低下头,急急地哄道:“你又不会死,怕什么?就算中了毒,医生也会救你!”
“可是真的死了怎么办?”她打着寒颤,泫然欲泣。“我真的是个很怕死的人,从小就害怕,怕到发抖。我很怕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没有爱也没有恨,世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只有虚无……宗教就是因为这个才诞生的吧?我真希望我也有什么信仰,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怕了,可惜我太相信科学了。除了你之外,我什么宗教,什么上帝也不信。”
她自言自语时,感觉到克里斯蒂亚诺也开始颤抖。
“我懂,我和你一样那么怕死,但这个还轮不到你担心。”他低声告诉她,目光温柔而坚定,“你相信我,是吗?那么现在,你的上帝告诉你,你绝不会死——你要担心这个,等一百年再说吧。”
她虚弱地笑了笑,感觉又甜又苦——这个葡萄牙妖男真是比海蛇还要毒。
“我都快死了你还要勾引我。”她轻叹道。
“我说了你不会死了!别再跟我说这种话了!”他有些气急了,“就算你被毒蛇咬了,说不定它今天还刚好生病了,威力不强呢?”
她心如死灰。“听起来好难。我感觉我没救了。”
“听起来很难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忽然握紧了她的手,“比如,我本来不该和女朋友分手,不该在那天偏偏走进了那一家范思哲,不该遇见你,不该送一条裙子给你,你也不该得到我的耳钉,不该爬进我的家,不该进入我的生活——可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不是吗?你活下去又有什么难的?”
一瞬间,血液直冲脑门,记忆如雪花般飘过眼前,她仿佛听到了天使的咒语,教堂的钟声,圣歌的吟唱,向她的心轰鸣而来,让她产生一阵幸福的战栗——她这一生,原来真是受了上苍眷顾的啊。
然而没多久,她的心却又向下一沉,不禁接连哀叹,自言自语道:“看来本欧皇气数已尽……今日要一并偿还了。”
“你在说什么?”他不安地问。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恳切请求道:“看在我那么爱你的份上,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妈妈?多给她点钱也好——虽然她本来就挺有钱的,不过她不会嫌多的。还有我姐姐,我外祖父母,我家里所有人……反正你钱多,都关照一下怎么样?”
他怔了怔,向她怒目而视:“我才不管这么多!我又不是你老公!你是个成年人了,要照顾家人,就自己好好活下去,自己负责!还有,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感谢你,不会记得你的!我会当你没存在过!”
他的口气极其激烈,芳妮不觉一呆,低头苦笑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说真心话……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的三十分钟了,你确定要这么和我告别吗?”
“去他娘的!”他暴躁地冲口而出,“你才十八岁,你还有无数个三十分钟要用来和我吵架呢!”
要是她的心境不那么晦暗,不那么恐怖,她或许还能从这句话中感觉到快乐甜蜜,然而这一刻,她只是唏嘘叹息。
“唉,十八一枝花。”她喃喃自语,“不知道十八年后,我是不是又会栽在你这个绿茶婊身上。”
他狐疑地皱眉,冷哼道:“别以为我真听不懂——看来你没那么容易死,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用怪话骂我。”
她撇撇嘴,不再说话。
游艇终于开到岸了。克里斯蒂亚诺火急火燎地把船停靠在码头边,便马上穿好衣服,抱着她上车赶去最近的医院。
他生怕她会失去意识,便不断推搡着她,逼她睁开眼睛和他说话。
“喂,别装死,我不吃这一套。”
她气恼地白了他一眼。“我不被毒死,也被你气死了。”
“那也好。”他理直气壮地说,“比起一条蛇,被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亲自杀死,可是独一无二的殊荣,更何况你这么迷恋我到不要命?”
她好气又好笑,指着他道:“从现在开始,我拒绝和你说话。”
他一下子就急了:“不,不,你一定要和我说话,不许睡觉,听到没有?”
芳妮忽然被他逗乐,嘴角扩散起一丝微笑的涟漪。
“你不想我睡觉,那很简单。”她懒洋洋地说,“你唱歌给我听就行了——大声唱,好好唱,你的歌声正好就是我的闹钟铃声。”
他怔了怔,缩着脖子,露出一丝不情愿的表情。
“你确定?”他嚅嚅地说,“你明知道我唱歌很可怕。”
她忍俊不禁。“就是要可怕才行。你要是唱出天籁之音,把我哄睡着了可怎么办?”
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泄了气似的,虽然不乐意出丑被她取笑,还是马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唱葡萄牙民歌。
嘶——罗辣耳朵果然名不虚传,歌喉一起,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治小儿夜啼。
她一边嫌弃似的皱眉,一边开始咯咯笑。她一笑起来,他就显得更难为情了,可却也反而更要再接再厉。结果,她看着他这副生动可爱的表情,笑得便更欢了,一时间居然连关于死亡的畏惧都被抛诸脑后了。
抵达最近的医院看急诊时,芳妮依然神志清醒,行动无碍,唱歌唱到破音的克里斯蒂亚诺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而她见到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齐全铮亮的医疗设施,也仿佛看到了生路向她敞开,死神收起了巨大的镰刀,快要凋零的花朵重新盛放。
而诊断验血后的结果,不止证明她确实死不了,而且还充分证明,她身为欧皇的传奇至今还在继续。
“什么?她没中毒?这怎么可能?”克里斯蒂亚诺不可思议地问,“那条蛇的确咬到了她。”
“这的确是蛇咬伤,不过,她也的确没有中毒。”医生说。
芳妮从震惊中回神,仔细思索,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神奇的可能。
“难道这是一次‘干咬’?”她抿着嘴,窃喜地问。
“是的,我想没错。”医生笑着点点头。
克里斯蒂亚诺一头雾水,茫然地问她:“什么是‘干咬’?”
“也就是,毒蛇咬人,却没有注毒。”她解释道,嘴角止不住上扬,“可能那条海蛇刚捕猎完,毒液用光了,或者它刚巧心情好——又或者,和你说的一样,它今天生病了。”
他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还真能这样?”
“这种情况发生概率的确不太高。”医生微笑道,“但是,这位小姐非常幸运。”
芳妮忽然起死回生,重获希望和明天,越笑越开心,真想高唱《怒放的生命》,再立刻给克里斯蒂亚诺一个爱的拥抱。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想抱她的样子。
反之,葡萄牙人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睛冒出了血丝,下颚微微颤抖着,似乎正怒气勃发,随时想对她拳打脚踢一样。
她不明就里,禁不住又有点心慌,默默吞了吞口水,刚要说话时,他便忽然爆发了。
“Fuckyou!你这个白痴,SB,shabi!”他破口大骂道,“你明明一点事也没有,刚刚干嘛还吓成那个样子,还不停地说遗言?害得我也以为你真的就快死了!你真是胆小又没用!怕水怕疼怕累又怕死!上帝啊,为什么那条蛇不肯毒死你?!”
刚刚死里逃生,却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臭骂了一顿,她一下子就懵了,反应过来以后,顿时也来了气。
“Fuckyou!那可是一条蛇,你以为是蚊子叮吗?!”她恼火地反击道,向他展示伤口,“我就该让它咬你一口,我看你会不会怕得叫妈妈,哭得像个小宝宝!看看是谁胆小又没用!”
“当然是你!”他毫不留情地争锋相对,“刚刚是谁死死抱着我不停地发抖,恨不得叫我爸爸?是谁可怜兮兮地对我说:‘克里斯,我不想死?’结果,原来连毒蛇都不想为你浪费毒液!”
她气得直翻白眼,怒极反笑:“真见鬼!我到底为什么要救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我根本不需要你多此一举,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他阴沉地冷哼一声,“我看那条蛇本来未必想咬我,是你平白无故把它惹火了,才搞出那么大的麻烦,还毁了我的假期!你就是个傻瓜!”
她气血上涌,火冒三丈,恼怒中还夹杂着丝丝的苦涩酸楚——她本期望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还能得到他的温言软语柔情蜜意,甚至以身相许的报答呢,谁知豁出小命换来的竟是一顿莫名其妙的臭骂挖苦。
“对,我本来就是傻瓜。”她赌气地扭过了头,自嘲发笑,“我也的确是个特别怕死的胆小鬼,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偏偏就是要找死。”
克里斯蒂亚诺不说话了。寂静笼罩了四周,医生护士也全程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她渐觉疑惑不安,便小心翼翼地朝他瞥了一眼。结果,他突然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她微愣住。终于再被拥入那强健而温暖的怀抱,期待中的温存甜蜜入骨,在她四肢百骸里加热加速,循环流动,她不禁缓缓抬起手,用力箍紧他的后背。
在这最缱绻宜人的时刻,她突然感到肩上一热,有些濡湿的感觉。而克里斯蒂亚诺则忽然放开了她,默不作声地转身,只让她看到背影。
——他哭了?
她惊疑不定,而当克里斯蒂亚诺再回头时,他已恢复了平静的态度,只是鼻头有些红红的。
“她可以出院了吗?”他问医生。
“虽然基本确定没有中毒,但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天。”
“那好吧。”
自那一刻起,到她出院为止,克里斯蒂亚诺虽然都寸步不离地呆在她身边,还乐意给予无微不至,无可挑剔的照顾陪伴,可他却变得很沉默,很安静,鲜少再和她说话,脸上总是一副沉郁黯淡的表情,似乎背着个十字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闲聊也好,逗他也好,调戏他也好,甚至骂他也好,他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芳妮惶然莫名,暗暗疑心他是否为这次的事而再次感到了难以逃避的心理压力和情感束缚,这才对她先是恶言相向,后是冷脸相对——但这却又不能解释那一个拥抱,还有那几滴眼泪。
不过她也搞不清楚该如何探究,如何解决。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摇摇摆摆随着机缘横冲乱撞,到最后也不知道在往哪条路上走。
一觉醒来,坐飞机回到了马德里,克里斯蒂亚诺还是没有恢复常态,也始终没有笑容,更不再能和她嘻嘻哈哈开玩笑。
清朗的夜空上,流云似飘带飞过,天边远远地高悬着几颗疏星,散围在柔媚的明月身旁。克里斯蒂亚诺一言不发地与她并排行走在小径上,向家门靠近,手臂不时蹭上她的肩头,一瞬间的温度,如细微的热流连接到她的心房里。她时不时侧过头去,注视他优美的侧脸,久久失神恍惚。他自然对此有所觉察,却并不会转头对上她的目光,仅仅只是悄悄向她这边转动着眼珠,睫毛阖动间,泄露出他羞怯困窘的心事。
芳妮一路跟着他走到他的家门口,他都还在神游天外。
“噢,抱歉。”对着那个CR7标志,他忽然拍了拍脑袋,“我糊涂了,我该先送你回家的。”
她淡笑道:“无所谓,反正我也喜欢陪你。”
他又不吭声了,两只坦率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和月色一样深沉如海。
在他主动下逐客令之前,她不想那么快离开他,可他一时片刻却也不打算开口。
寂静的深夜,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呼吸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她辨别不清,这份沉默究竟意味着柔情还是疏远。
紧接着,他的眉心微微拧起,眸光出现了隐约的波动。
“你怕死,还抓那条蛇干什么?”他问。
她怔住,疑虑重重——这就是几十个小时以来,沉沉压在他心头的问题么?
她不认为他不清楚答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听什么,想得到什么,但她决定顺着心说出实话。
“我怕死,但我更怕你有危险。”她坦然回答,“我爱你一向胜过爱我自己。”
浮冰一般平静的表层出现了破裂的缝隙,他错乱迷茫的心绪从微白的脸上流露出来。
“……为什么?”
她第一反应便觉得甚为不悦,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怀有这样愚蠢的疑问。
“因为你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你值得。”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爱人,也不会有将就,不会有‘下一个’,我只爱唯一和最好,而你就是那个唯一和最好。”
然后,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你有多好,就是有多好,不会变心。你也根本不必我用想象美化——想象的美化甚至还远不如你真实的本身。十年,我像昆虫学家一样研究你,用所有可能的办法观察你的一点一滴,拼凑起所有细节,不断补充扩展资料,才稍稍了解到你的好……如果说,真正认识你之后,发现你和我原以为的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完美,更可爱。”
另一阵更深远的静默降临。风来了,树枝随月影摇曳着,月亮吐放着银辉,散播着烟雾,轻轻笼罩在大地上。葡萄牙人好像也陷入了一个晃动的,不稳定的梦幻世界。
良久,克里斯蒂亚诺慨叹了一声,无奈道:“你真是个傻瓜。”
这声“傻瓜”轻柔得像爱侣的呼唤。
她忍不住笑了,想宣誓傻到永远,却很快无法再出声。
——他将她深深拥入怀中,给了她一个激烈的,狂热的,饱含着欲望与深情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优良传统终于贯彻:欲一亲美人香泽必先玩命
八点有早课朕还修仙,泥们还要霸王我不给长长的留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