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昊帝这个天家做的着实有些亏,先帝禅位之后,留了一个大烂摊子给他收拾。国库那点东西根本支撑不住军饷,还要给当时尚未宾天的先帝造行宫造游园等等,耗费不少白银。之前还与蛮夷打了几仗,差点连粮草都凑不出来。还有岭南那边的赈灾,又是一笔。后宫那些个妃嫔还要穿金戴银的,内库那边已经哭穷了好几回,之前盐税多出来的那些一半给了兵部充为军饷,一小半进了户部,最后那一小半归了内库。
他自己的私库一点儿也不丰裕,还是得想点法子往自己的私库里添点银两进去,手有银两心不慌嘛。林乐曦的主意其实不错,他自己可以不出面,由戴权出面。大家都知道内监贪财,想给自己弄点进账,在京都开铺子自然也不会有所怀疑,更不会怀疑这是天昊帝在后面。
且按着这折子上头的说法,天昊帝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子有几个已然耐不住性子想从地方捞好处了。江南这样肥硕的鱼米之乡,天昊帝想发设法要收回来的地盘,若是自个儿都还不曾享到一丝半点的好处就叫自己儿子闷声不响的夺了去,那他这个天家可做的真是窝囊!
想毕,转头沉声吩咐戴权道:“你去找个可靠的人下一趟扬州见林家大小姐,按着我说的,问问她的意思。朕的东西,朕自个儿都还没见着好处呢,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就敢跟朕叫板!”
“诺。”戴权一听就知道,天昊帝这是有些怒了。这些个殿下也不知收敛些,如今天家可还正当壮年呢,要争大位也得再等等不是。做的这般露行迹,活该叫天家恼了。
“戴权!”天昊帝一声叫住正要出去的戴权,道,“着人去查查,江南这段时日都有谁插手了,甄家的手依然是伸的够长了,别再占着甚名堂从朕手里拿走朕的东西!”
“诺。”戴权连忙低头答应。
戴权速度很快,他最信任的养子德信往扬州林家见林乐曦。“大小姐,小的奉命而来。”
林乐曦换了一身打扮过来:“我知道德信大人来此有大事要办,不知可用膳了?一路风尘仆仆,可要歇歇喝盏茶?父亲这里可是有一手好的武夷岩茶,大人可要尝尝?”林乐曦知道这些内监不愿意被称为内监或是公公,便改了个大人。这德信看着年纪虽小,可穿着着实不凡。宫里的东西,怕没有一件不是好的。虽则他有着意掩盖,可只要你用心观察便一样能瞧出差别来。林乐曦猜,大约是戴权身边得力的人。戴权不方便来扬州,只好遣了身边的徒弟或是养子。
果不其然,被称为大人的德信脸上都是笑容:“大小姐可真是折煞我了,师傅实是走不开才遣了我来。如今时间有限,我也不好耽搁,师傅说请大小姐尽快商定了,我好回去复命。”
林乐曦看了眼一边的林乐旭与林如海,淡然一笑:“既然大人着急,那我也便不好再耽搁了。不知内相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今宫里能为称为内相的,唯有天昊帝身边的戴权一人。林乐曦一猜就着,德信不免有些惊讶,只是不能表露:“师傅的意思十分明白,若是大小姐拟定的条件可行,师傅自然会助大小姐一把。可若是不能,那恕我也不能为力了。”
林乐曦微笑颔首以示自己明白天家的意思了,簿颖将之前便已商定的条件交给德信:“大人瞧瞧,货源渠道还是按照原来的,师傅也是原来的,二掌柜倒是可以添一个,账簿一式三份,我手里一份、铺子里一份、内相手里一份。赚得的红息盈利三七分,如何?”
“三七?!大小姐,你这一口要的未免太黑了些。我这没法交代呀。”德信看着手里的这薄薄一张纸,感觉到了上头的斤两,十分惊诧。
林如海也有些惊讶,这一口价说的的确很大,跟天家争利,林乐曦算是头一份。
林乐曦却是一点儿也不惊慌,手上茶盏的盖子慢慢刮着杯子里的茶沫,慢条斯理道:“我确实是想与内相合作,只是想借着内相的威名在京都站稳脚跟,给内相红息盈利,这是该当的。便是三七,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银子。况我这七里面,还得往外分,算起来我一人的可比不上内相一人得的多。大人若是不放心,我这有一本去年的账簿,大人不妨瞧瞧。”
德信冷笑着摆手:“不必,我是奉命来的,也不受大小姐的摆布。若是五五,咱们还能说,可若是三七,咱们可就不必谈了。”
“那大人便回京都罢,咱们确实无甚好谈的。”林乐曦寸步不让。
德信冷哼一声:“林大人,好教养啊!”说罢便起身走了。
林如海刮了眼稳坐着的林乐曦,忙忙抬脚要送德信出去。林乐旭看见了林如海看自己阿姐的那一眼,心底生气:“阿姐你何必与那起子人做买卖,那些没根的人最会以权势压人了。”
林乐曦还是一样刮着茶沫子,笑道:“你急甚?我看着这戴权最信任的养子也不见得得戴权多少的信任么。戴权压根不曾与他提起过想做这笔生意的到底是谁,是他所谓的师傅,还是如今大晋的天家。等着罢,若是天家想做,这人还会再来的。”
“阿姐,你怎的如此确定天家要这笔银子?如今京都并无大事发生,边塞也不曾起战事,用钱的地方并不多,为何天家会要这笔并不重要的银子?”林乐旭不解。
林乐曦看着这个有些天真的弟弟,忍不住笑道:“你当真以为天家不要吗?天家也是人,要做事时也是需要银子的,哪里用不着了。边塞战事、军饷、器械,这些必需的自然有国库去操心,可据我所知,前几年因着盐税跟不上,户部那边银子的确不多了。之前舅舅在边塞打的那场仗已然消耗了不少了。天家若是再养个甚暗卫的,他的私库想来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之前给殿下写信时,里面便有咱们这几年来的账簿,他在扬州待过,自然知道真假。父亲的信不过就是给他一个可以开口帮我劝服天家的口子。
之前他闲话时露过口风,说是天家的私库银两其实并不多,许多时候是靠戴权在外头得来的银子在支撑。京都那几位殿下等不住的来江南下手,我却反其道而行之,给天家伸出橄榄枝,若是天家真的要,自然会想法子要。可天家若是不要,那自然是不会再要的。不过我猜,这回来的不是戴权,便是殿下身边的人了。”
“我怎么觉着殿下身边的人不会来。”林乐旭道。
林乐曦歪头:“哦~说来听听,为何?”
“阿姐你不是说京都的殿下们往江南伸手了么,那殿下若是来,天家不会怀疑吗?毕竟,殿下可是来过扬州两趟,与咱们家关系匪浅的。”林乐旭道。
闻言,林乐曦微微一笑,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给林乐旭:“想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来,不想来的人想方设法也来不了。”
林乐旭闻言,并不明白。直到他见到十八殿下闻立哲身边的胡捷,才算是明白他阿姐的意思了。
胡捷看着林乐曦,笑道:“小姐料事如神,殿下已然获准在大理寺行走了,虽然不如别的殿下去六部来的风光,但好歹也是能参与政务了。德信那个小子听风就是雨,说了些得罪小姐的话,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子戴内相已经亲自惩处过了,这回跟着小的过来给小姐赔罪。德信。”
“诺。小姐,是小的有眼无珠、口不择言冲撞了大小姐,还望小姐不计前嫌饶了小的这一遭罢。”德信回去才知道自己这差事办砸了,丢了在戴权面前的体面,也算是丢了在天家面前的体面。若不是十八殿下力保,他怕是要被内狱带走,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回来了,前途尽毁,更别说过来跟这位林家大小姐请罪了。
十八殿下说,若是得不到这位小姐的原谅,他这辈子都别想着回京都了。因此心里有些惴惴的,生怕这位大小姐脾气大,不会原谅他。谁知……
“不过就是桩小事,又非大错,殿下何必这般抓着人家不放呢。”林乐曦微微一笑,对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起罢,商人逐利,此乃天性。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给你师傅争取最大的利益,我也是一样。谈不拢是常见的,何必为了这个特特来向我请罪。我又不是甚洪水猛兽,吃不了你,起吧。”
德信不敢置信,这便轻易的原谅他了,难道不应该打他一顿,再关他几天以解心头之恨吗?看着身边的胡捷。胡捷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脚踹在他腿上:“小姐这是原谅你了,还不快谢恩!”
“哦!小的德信,谢过大小姐不罚之恩!”德信连忙跪着给林乐曦磕了一个头。
最后到底是将这桩生意定了下来,签的是四六分的契。闻立哲在天昊帝面前说了不少话,叫天昊帝愈发对京都那几个小子起了疑心,生意这桩事便全权交给了闻立哲来处理,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要为林乐曦多捞点好处了。剩下的就是将江南的几家铺子整合开往京都,这些事情,林乐曦将料理之法交给了林乐旭,由他跟着胡捷去。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下来了,自然一切就都好了。
德信便叫闻立哲留在了林乐曦身边,横竖是个内监,出不了大事,且他还是住在外院,若非有事,绝不能往内院跑。往后京都要再有东西来,便不再是通过松子的手了,而是这个德信一手在办。到底是跟着戴权几年的人,三下两下里头的门道就看清了,做事自然就方便,林乐曦出手又大方,待人也好,德信慢慢待下去也便不想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