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郑妈妈确实是打了忍冬的主意。”林乐曦一手执棋一手持棋谱,自己与自己对弈。
菖蒲点头:“郑妈妈自知道了之后便一直寻思着要找个太太能完全掌控得住的女孩子。哪晓得,忍冬便撞了进来。”
菖蒲自己也不曾想到,到最后居然是忍冬进了老爷的后院。“小姐,奴办事不利,还请小姐降罪!”菖蒲下跪俯首,不敢抬头看林乐曦。
林乐曦伸手扶她起来:“你个傻丫头,不过就是未曾料到郑妈妈选中了忍冬罢了,哪里说得上是有罪呢?你们看的太重了,往后再不许这样说。”
“小姐,奴把事情办砸了,是奴的错。小姐不必这样宽慰奴。”菖蒲低头。
林乐曦听见了,忍不住笑道:“瞧瞧,这年纪还比我长几岁呢,看事情怎么还是这样。我说你没错,我也不曾宽慰你。你差事办的很好,郑妈妈不就已经是有了人选么。不过这个人选是咱们未曾料到的罢了。这也没什么,不必过于自责。黛玉身边去了这样一个得力的臂膀,太太可有说将谁补上来?”
菖蒲摇摇头:“太太心里有气,甚也没说没做。二小姐如今还病了。”
“大夫来了两趟,也没见着她好转。太太难道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薄荷道:“太太娘家荣国府派了人过来,特意见了舒姨娘一回。”
话说到此处,有心的自然能明白。这是来示威警告了。林乐曦无奈一笑:“既然怕她逃出自己的手心,当初怎么选了她来。忍冬倒是不会,太太这回心算是能安稳些了。”
“那位赖大娘子也一样说过吕姑娘,不过吕姑娘安分,想来不会让太太操心了。”薄荷接上话道。
林乐曦点点头,起身:“陪我去看看黛玉。是好是歹,总得有个章法。”
“诺。”
“大小姐来了。”葶苎在床边守着黛玉,听见外头小女孩子们通报,连忙起身。
林乐曦按住她,柔声道:“不必请安问礼了,黛玉如何?”
葶苎垂眸:“还是有些烧,大夫的药并不如何见效。”
林乐曦坐到床沿边,伸手探头,眸色渐深:“是烫的。大夫如何说?可有换方子?”
“大夫说,小姐是内感外滞,时气又不好,血气又弱,这一发连带着都出来了。”葶苎有些哽咽,说话断断续续的。
白珉端着托盘过来:“大小姐,这是小姐的药。刚熬好的。”
林乐曦接过,仔细嗅了一回,皱眉道:“这里头怎放了枳实?未免太重了。黛玉底子原就薄,如此,岂不是病上加病?很该换些温补的过来。”
白珉看着林乐曦,惊喜道:“大小姐竟能闻药香识药?!”
“也不过就是皮毛罢了,别的也不会了。这大夫怕是不知黛玉本质,薄荷,让林显家的跑一趟,去回□□铺,请了坐馆的老常大夫来。他之前也给祖母瞧过,是熟的。”林乐曦将药碗重又放回去,吩咐白珉道,“将药倒了,药渣虑出来,以备老常大夫查看。”
“诺。”
“太太呢?可还在堂屋里见客?”
蔓渠摇头:“太太乍闻小姐病倒,来瞧了一回,回去便动了胎气。大夫嘱咐了,要好生将养着,不好乱动不可忧思,郑妈妈在头里拦着,便没有再过来。”
“也是,这时候是弟弟重要的。”林乐曦讽刺一笑,“你们三个很好,将里头照看的都好。梁妈妈下午便过来了。”
梁妈妈便是林乐曦给黛玉挑的管事娘子,是百顺堂出老的人,很牢靠。
葶苎点头:“奴明白。”
“梁妈妈一来,你们也能稍稍放松些。黛玉这般,怕还有的好熬。你们都警醒些,不可懈怠。”林乐曦又叮嘱了一句。
葶苎等人俱垂首答应:“诺。”
“老常大夫来了!”外头小女使又报了一声,里头的人便避开了。
老常大夫年纪大了,胡子花白,可医术上佳。若不是实在困不住宫里头的麻烦,如今也是德高望重,十分得人敬仰的一位御医令了。
林乐曦之前与他见过数面,算是熟人,也便不回避了。只是略站的远些:“老先生觉着我妹妹这病可是风寒?”
老常大夫把了半盏时辰的脉,闻言便道:“小姐的病症比之常人略重些。虽有时气所感之故,更多的却是心病所致。忧思太过,小小年纪可不是长寿之相。”
林乐曦提着的心比原来又高了几分:“老先生只管直言,晚辈妹妹这病,可有治愈之法?”
“风寒药石可医,心病却还得小姐自己想开了才好。”老常大夫捋胡须,摇头晃脑,“老夫先看看先头大夫留下来的药方再开方子。”
白珉连忙上前:“老先生请这边走。”
老常大夫收拾了医药箱,跟着白珉去后头看药渣去了。
林乐曦听了这话,心里便有数了,叹息道:“到底是跟了几年的人了,乍然之间定然是接受不了的。往后就好了,只是往后会不会成了她心里的一道伤疤,却难说。”
葶苎一样低头,她比旁人更知道几分黛玉的心思。这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林乐曦摸着黛玉的额头道:“我去看看太太,若是能,还是将她带回维桑院去罢。这里,怕是不好再养病了。”这里都是忍冬的身影,黛玉见了难免想起过往,病难好。
葶苎当然希望黛玉去维桑院,那里再清净不过:“太太,会让小姐去吗?”
林乐曦微微一笑:“那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葶苎与蔓渠对视一眼:“奴会照顾好小姐的。”
林乐曦略一点头,起身出来。艾草转头问道:“小姐,太太会答应二小姐过来吗?”
“你觉着呢?”
艾草瘪了瘪嘴巴,道:“维桑院有何不好?”
林乐曦只做不见,笑着往前走:“给太太请安。听人说太太身上不见好,故而来看看。太太脸色,瞧着有些苍白。可是过于劳累了。”
贾敏现在看着林乐曦温文尔雅、言笑晏晏的样子,很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一样恭敬有礼,礼数半点不错。要挑毛病也不见得能挑出来。嘴角略略勾起,扯出一个笑容来:“是有些累,不过老爷上京一事总算是妥帖了。我也能好生养养了。”
“太太费心了。”林乐曦淡淡应了一声,低头摆弄着杯盖,刮着茶沫,一下,一下。
贾敏被那一声声的磨砂声折磨的耳朵难受:“我并无甚事,你且回罢。如今外头凉了,莫要连你也染上风寒。”
“我请老常大夫来看过黛玉了,太太应当知晓。”林乐曦总算放过手里的盖子了,将杯盏稳稳当当的放到一边的乌木雕花蝙蝠案几上,看着贾敏的眼睛道,“按理来说,父亲的事儿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该多管多过问。只是这回事关黛玉,请太太恕乐曦多嘴。我不知为何忍冬成了父亲的通房,也不知忍冬为何会答应。只是她到底是黛玉身边的一等女使,父亲纳了她,说出去不过一桩风流韵事。可在咱们院子里,下人们都知道,折的是黛玉的脸面。身边的女使不守规矩,更难听的话都有。这些日子我耳朵里不知进了多少。不知太太耳朵里,进了多少。”
贾敏一愣,转头看向郑妈妈和染唇,这两人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我忙着给老爷收拾行装,还要安插多少事情,哪里有那功夫去听那些个不三不四的流言。回头定然严查。你想说的便是这个?”
“我想说,让黛玉去维桑院养病罢。”
“甚!”贾敏陡然惊起,原本倚着靠背的贾敏突然直起身来,两只黝黑的眼睛盯着她看,“黛玉在东暖阁待的好好的,作甚要去你那维桑院。”
林乐曦转身接着端起了那盏茶,揭开杯盖,看着里头的茶叶沉沉浮浮:“忍冬到底与黛玉还是有几分情分的,乍然成了她姨娘,叫她如何转变。太太觉着黛玉聪颖,却不记得她敏感。这烧怎么也有两天了,太太要养胎,怕也分不出多余的心神了。不如让她跟着我去维桑院,眼不见,心为净。”说罢,笑着看她。
贾敏气结:“你觉得黛玉一定会跟着你走吗?!笑话!不跟着自己母亲,要跟着跟她不是一个娘生的姐姐!真是笑话。”
林乐曦看着贾敏接着淡淡的微笑:“既然太太不愿,那乐曦也就不强求了。不过,若是黛玉想来,维桑院她一样还是能来。”
卷碧瞧着势头不对,连忙上前:“太太,该吃药了。”
贾敏点点头:“时辰瞧着也差不多了,你回罢。”
林乐曦从善如流的起身,放下杯盏,屈膝行礼离开。艾草跟在身边,愤愤不平道:“奴之前便说太太不会答应的。小姐您作甚要撞这个南墙?”
“我不说,她便不知道忍冬在黛玉眼里有多重要。”林乐曦笑道,“之前跟着黛玉的就是忍冬,陪着她走了这三年,情分自然不一般。就像薄荷在我身边一般不同,太太动了忍冬,心里那根刺哪那么容易出来。”
薄荷听见林乐曦提她,笑道:“小姐言重了。”
“重不重的,我心里自然明白,黛玉也明白。走罢,先生布置的课业我还没做完呢。誊抄亦未誊完,可不能再等了。要不然,该晚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