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宁目光灼灼,他道:“阿爹阿娘说得对,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阿姐不用担心我,如今国泰民安,无需我与阿郎上阵杀敌,我很安全。眼下最重要的是阿姐自个儿的身子,旁的事都不如阿姐重要。阿爹阿娘听闻阿姐近日食欲不振,都很担心阿姐。”
陆平瑶道:“你放心,阿姐在宫里一切都好,你回去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别担心。”
陆长宁应了。
彼时,宫人端来一碗绿豆汤奉与长宁。
长宁端起汤碗,仰脖子一口气全灌了进去,末了还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汤渍道:“阿姐宫里的绿豆汤当真是人间美味。”
陆平瑶笑:“你喜欢,阿姐就让人再端一碗来。”
长宁摇头说:“可不能吃了,万一吃成个球,我还怎么抓毛贼,怎么耍威风?”
陆平瑶莞尔一笑说:“你如今也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孩子心性?”
长宁问她:“阿姐怀胎很辛苦罢?适才我见阿姐歇息时都皱着眉,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的事,不过是因为天热,身上乏力。”
“我听家中的嬷嬷们说,妇人怀了孩子之后,孩子会在肚子里翻跟头,还会把妇人的肚子踢出一块包来,可是真的?”
长宁伸手停在妇人肚子上,轻轻抚摸,可妇人腹部平平,里头不像是会有动静的样子,长宁看向看向陆平瑶,像是在等陆平瑶为他解答。
“他现在还小,哪里能翻跟头。”
姐弟两个说话间,外头的宫人来禀:“禀静贵妃,御驾此刻正往承晖殿来,眼下已至承晖殿外的小花园,娘娘预备下接驾罢。”
不多会儿,圣驾便至承晖殿。
圣上身着暗红色常服,衣身前后都绣着精致的祥云暗纹,而领口、袖口、衣襟等处都用了金色丝线修边,腰间挂了一条革带,脚踩一双玄履白袜。
阖宫上下请了安,行过礼,圣上自去殿中茶座前坐下,不怒自威,大有天家威严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圣上照例问了静贵妃今日的坐卧起居后才看向长宁调侃道:“这承晖殿除了朕之外,也就数你来得最勤快,你们姐弟两个感情倒好,不枉你姐姐这些年疼你一场。说来,长宁如今也有十六了罢?”
长宁回道:“回圣上,微臣确已十六。”
圣上道:“既已十六,也该成家了。你看看你,毕竟是习武之人,身子怎还如此单薄,必是身边缺个知心人照顾才会这般。若身边能有个贴心人照顾你,朕与你姐姐也能放心些。待你寻回张思北女儿,朕便为你二人主婚。”
陆长宁伏地叩首道:“臣谢圣上厚爱。只是臣以为成婚需得两情相悦,但臣对张家小姐并无那样的心思。若娶了她,只怕是害了她,故微臣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静贵妃道:“陛下,长宁还小,成家之事不着急。”
长宁毕恭毕敬道:“臣以为男儿志在四方,成家之事不着急。”
圣上道:“罢了,到底是姐弟两,同心同气的,朕也说不过你们两个。只有一点,护国公膝下就只你一个独子,便是眼下不着急你成家一事,你自己心中也得有一个打算。朕虽是一国之君,但也是你姐夫,你的婚事于朕而言就是家事,你不喜欢张家姑娘,这事儿便暂且不提,你先把张家小姐寻回来再议。”
“是,微臣谨遵圣命。”
从皇宫出来,一道闪电劈下来,猛地把阴沉沉的天劈得四分五裂,电光照亮四周,恍如白昼,闷雷紧随其后炸开,豆大的雨珠子匝地,噼里啪啦作响,没地让人心慌。
回到陆府,婷玉已经撑了一把伞在门前等着长宁。婷玉是他的近身侍女,年长他三岁,是父亲指派过来伺候他的人。
婷玉自小便跟着长宁,他身边除婷玉之外再无其他人能近身伺候他,加上几年前父母另辟了一个院门给长宁独住,他身边除了守在院门前的几个护院的守卫之外就只剩婷玉,是以不知晓内情的外人都以为婷玉便是他的通房丫头。
在这事上,长宁一直觉得对不住婷玉,好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为他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平白被玷污了名声。
几年前,他也动过放婷玉离去的念头,可婷玉总说陆家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愿意誓死追随长宁,绝不离开。
长宁接下婷玉手里的伞道:“在屋里等着就是,好好地出来做什么,外头风大雨又大的。”
婷玉道:“洗澡水已经备下,快进屋子换身衣裳罢。”
沐浴过后,婷玉捧来一条白布,动作娴熟地为长宁裹上,伺候长宁穿戴衣物。
长宁问她:“婷玉,你可曾想过嫁人?”
婷玉本姓吴,是江浙一带的富商之女。婷玉三岁那年江浙一带瘟疫肆虐,为活命,举家北上,不想行至半途遇见匪徒,一家老老小小命丧于匪徒手中,当初若不是长宁父亲出手相救,婷玉也已命丧黄泉。
婷玉头也不抬,闷声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如今圣上这般宠爱贵妃娘娘,不若让娘娘去和圣上求个情,或许能有转……”
陆长宁道:“这是欺君之罪,便是圣上愿意饶我,满朝的官员,上百双的眼睛,他们如何能放过我?婷玉,你这么跟着我,终究不是法子,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婷玉抬起头,目光坚定,直勾勾盯着长宁:“婷玉知道姑娘担心什么。婷玉只有一句话,生,我与姑娘同生,死,我与姑娘一同赴死,绝不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