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正纠结着,猝然洞察到他话里的疑点:“你不说你不逛贴吧吗?”
阿鲍霎时心虚,怯怯地放下烟盒,话语磕磕绊绊:“呃……啊,我听说的。嗯,我听说的。”
像是一边在说服陈寻,一边又在说服自己。
陈寻凝眸,眼神愈发的冷。他想起,阿鲍在初中时就喜欢煽动群众的情绪,引领舆论的导向。再回想吧主说话的一些固有风格,跟阿鲍那种《古惑仔》《热血高校》看多了而形成的中二气质真是无比的相似。
“你说实话吧,阿赵这事儿是不是你起的头?”
阿鲍欲言又止,舌头像吸满水的海绵。
“真不是我,老哥,”他开始毕恭毕敬起来,“你要想让我找人帮忙,OK!但你别诬赖我!”
他埋下脖子,怨声连连地嘀咕:“要我说,我觉得也没啥错……网上骂基佬拉拉的多得是,何况吧里头那也不是骂。念书多无聊啊,大家找点八卦侃一侃,这是生活的情调。”
陈寻皱眉,想起赵系景痛苦的模样,又想起爸妈这么多年受到的折磨,一瞬间怒火中烧。他踹开挡在前面的椅子,落掌扣在阿鲍的头顶,掰着他的脑袋向后,逼迫他仰脸与自己对视。
“你他妈觉得没啥?你除了一天到晚干这种事还会什么?”陈寻豁出去了,他知道让人反省认错的最好办法就是以牙还牙,“对,你什么都干不了。别人都能好好学习,你不行,因为你没脑子。你交那些狐朋狗友,有一个是正眼瞧过你的吗?哪个真心对你?背地里不照样骂你傻逼?你把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换幸福快乐,但是哪一样能长久?!”
当时是在一家门面不大的馄饨店,周围没几个客人,冲突一爆发,纷纷都看了过来。
阿鲍的脸皱得像被他捏软的烟盒,嘴角向下滑,身子也不断向椅子下面溜。
“卧槽……你他妈这么激动干嘛?有话……不能好好说?”
陈寻抿嘴,讥讽道:“有话好好说?”
阿鲍一只胳膊撑着椅板,一只胳膊举起来在空气里乱打,示意陈寻别再揪自己的头皮。
“行行行,我明白你意思了,回头我就……就找朋友删帖。行了吧?”
话音落,陈寻果断松手,胳膊上胀起来的青筋还没消。他看着阿鲍蜷缩的身躯,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意,这么多年的委屈与愤怒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而后他感到安宁,安宁底下却又是无尽的空虚。
现在,当阿鲍以同样的幅度蜷缩起来,陈寻心里的暴力再次蠢蠢欲动。一想到阿鲍捏着烟的手指给多少人痛苦,给叶西绝望,他就想将它们统统掰断。
但他深呼吸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欲/望战胜理性的人,终究会成为奴隶。
太阳又往下掉了点,街灯渐渐爬起来,昏暗也长脚,向着四周丛生。
望着大马路沉默了许久,陈寻捏紧拳头,礼貌异常地请求道:“拜托你,帮我把所有诽谤叶西的帖子都删了。”
阿鲍掀起眼皮,双肩耸到一起:“我的妈……你这样也太恐怖了。”
陈寻突然脱力,往下一蹲,胳膊搭在膝盖上,片刻后苦笑:“比起你,比起贴吧,我哪里恐怖了……”
***
于高三生而言,没有哪一晚的灯不会烫过艳阳。教室里的如此,家里书桌前的如此,公交车顶的也不例外。
叶西紧抓着把手,艰难地站立,闭上眼,不是为了隔绝车窗外面万马皆喑的黑夜,而是不想看见几步开外的陈寻。她觉得他也来坐公交,除了有毛病,应该没其他原因。
叶西伸手进校服口袋,摸到公交卡,有一瞬的尴尬,伴着对自己的恼火。方才上车时,她怎么翻书包也翻不到,勾着一只腿顶着书包,靠在驾驶座的围杆旁无措,无比讨人嫌。
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元纸币,她刚想问司机能不能扔这张进去,然后等后来的乘客给她硬币,眼前就跃进一个清癯的身影,火速扔进两枚钢镚,随即对司机说:“她的我给了。”
叶西茫然抬头,对上陈寻蒙昧的眼神。他似乎是跑过来的,额前的碎发汗津津。
叶西只愣了半秒,连忙把书包甩上肩膀,拨开人群往车子中央快走过去。她不晓得他会不会跟上来,潜意识里是抗拒的,然而脸颊又忍不住生热。
公交车蹒跚地启动,车厢里人声纷纭,杂糅着外放的音乐。很多回忆趁着场景的贴合钻进叶西的脑中……陈寻、公交车、暴雨天气。
还有那首《暗涌》。
空气由稀薄转为稠密,窗外的黑仿佛活了,潜进车里,光线是以逐渐幽暗下去。叶西一寸一寸地抬起头,不敢向后看,满是尘垢的窗玻璃在这时突然变得魅力十足。
陈寻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偶尔瞥她,心里也百般凌乱。她挺着背,发丝一道一道顺着衣领搭下来,看久了,有温度,是曾经留在他掌心里的温度。
原本,他从放学跟她到校门口,只是想把新买的保温杯递给她,然而一直下不了决心,犹豫着,就这么耽误了良好的时机。他只敢在攀上公交的那一瞬坚毅果决,过后又变得懦弱怂兢。
司机开了半公里,忽然把灯给熄了,黑暗蒙上一层幽绿。陈寻慌忙抬眼,确定叶西还在原地,才把目光转开。
身前有个学生,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位上,一只胳膊的肘部搭上椅背,从袖子里钻出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心。陈寻失笑,凝视了半晌,扭头时发现叶西也在看那颗心。
街灯直条条闪成线往后退,给心添上烁烁的背景色。
站点播报响起,陈寻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他小声地说了几下“让一让”,挤着移行到后门边。
心里前所未有的矛盾,一半平静,一半激动,陈寻瑟缩着手臂,叶西此时就在他侧面,很近很近。他甚至错觉她在对他说话,然而清醒过来,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车悠悠地停稳,门开了,陈寻握紧拳,在下车前把手里的保温杯塞进她怀里。他都没回头,生怕自己塞错了人,闹个大乌龙。
车外的黑暗到底是比车内辽远了很多倍,幸好有路灯,像向下伸手,扶住了陈寻的身影。他在那一下镇定了许多,送出去了,帮到她了,她好好的,就已足够。
他在保温杯里塞了一张纸,写的是“catchup”。
这算是他第一个忘不掉的英文短语,陈寻把自己所有的决心都放了进去——
叶西,夜无尽头,你跟上来,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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