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问出这句话后,很快又后悔了。
明明她与燕缨已是心照不宣地约好了糊涂度日,现下怎会如此唐突地非要问一个清清楚楚呢?燕缨说好听的,也只能解一时酸涩,燕缨说不好听的,那她日后如何与燕缨单独相处?
燕缨已活得这般不易,怎能再给她添这些堵心之事呢?
楚拂轻叹,今日确实是她冲动了。
觉察到燕缨欺身靠近,楚拂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今日是民女多言,郡主勿怪。”
燕缨坐在床边,探上前去,温柔地捧住了她的脸,捧起了她低垂的脑袋,打趣道:“我今日才知道,拂儿原来偷偷地打听了我的那么多事。”
楚拂蹙眉,冷声道:“民女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知道越多,越无力,是不是?”燕缨笑得淡然,抚平了楚拂紧皱的眉心,“拂儿别总皱眉,皱多了要老了的。”
楚拂刚欲答话,燕缨突然狡黠一笑,额头贴上了楚拂的额头,不给她再次皱眉的机会。
燕缨的双臂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她含笑看着楚拂,柔声问道:“拂儿怕不怕我?”
又是这句话?
楚拂忽然觉得今日她思忖的那些“害怕”,似乎都不是燕缨真正想问的。
“怕……什么?”楚拂迷惑的眸光辗转在小郡主的眉目之间,额间肌肤相贴的温暖,她很是贪恋,也很是惶惑。
燕缨微笑,“怕不怕我死后……”
“胡言乱语!”楚拂厉喝。
燕缨却不怕她,温柔的眸光地沿着楚拂的鼻梁往下游移,最后落在了楚拂的唇上,幽幽地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还来缠着拂儿求喂酥糖?”
楚拂蓦地轻轻一颤,没想到燕缨竟会问这个。
燕缨笑容渐浓,“入夜后又央着拂儿抱抱我?”软糯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天明要离去之时……还要拂儿给我描眉……”
“你……”楚拂错愕地看着她。
燕缨往后退了些,不再与楚拂额头相抵,她迟疑再三,终是低哑地问出了口,“怕不怕我……是个将死之人?”燕缨交叠在楚拂后颈上的双手犹豫地松了又紧,她咬了咬下唇,“怕不怕……我与拂儿一样……都是姑娘家……”
这句话问完,燕缨也开始后悔了,她猛地摇了摇头,终是松开了双臂,往后一退,拉开了她与楚拂之间的距离,“即便是拂儿都不怕,但……但我怕……”这次是燕缨垂下了头去,哑声道,“我怕活真切了,便再也笑不出来,我怕说太多,却终要食言,我怕贪恋太多,更惧怕死亡,怕……”燕缨偷偷地看了一眼楚拂,她眼眶微润,歉声道,“最后惹拂儿哭……”略微一顿,燕缨忍泪,双手捂住了耳朵,再摇了摇脑袋,强笑道:“我今日不该说这些胡话的,对不起。”
心疯狂跳动着,皆是不安。
原来,讲真话也会让人这样心虚,这样忐忑。
燕缨本想倒在床上,缩在被中躲一躲,可她又好怕楚拂听了这些,与她一样地怕了她,躲了她。
她不敢轻诺,又想每日都哄拂儿欢喜。
她不敢贪心,又想楚拂陪她走完最后的光景。
她很是自责,她若走了,拂儿又当如何?
矛盾的从来都不是楚拂一人。
燕缨小心翼翼地牵了楚拂的衣角,细声细语地问道:“可不可以……唔!”
当什么都没听见?
可她的话突然休止,楚拂猝不及防地捧了她的脸颊,以吻封缄。
不是做梦……这一次真真实实的不是做梦。
若非要说有哪里不一样,便是楚拂的唇瓣贴在了她的唇上,一动不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楚拂捧着她脸颊的手心悄无声息地沁出了细汗。
这一霎好似时光静止了一样,漫长地好似过了大半辈子。
擂鼓般的心跳,突突作响。
原来,亲吻是这般滋味。
楚拂终是有了勇气踏出这一步,燕缨的唇很软,甚至还有些凉,会如戏文里说的那般,也是甜的么?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燕缨涨红了脸蛋,这就是女子轻薄女子么?她好像……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期待。
“喳!”
没吃饱的莺莺在小竹篓中抱怨地叫了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楚拂慌然后退,却被燕缨霸道地勾住了她的颈子。
“莺莺它……”楚拂赶紧扯其他的话题。
“嘘。”燕缨娇媚轻笑,再次吻住了楚拂的唇瓣,只是这一回燕缨才不像她那样笨拙地一动不动。
她记得,梦中的拂儿像蜻蜓点水一样地点吻她。
该是这样吧。
燕缨羞涩地笑着,唇瓣在楚拂唇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触,好似一只顽皮戏水的蜻蜓,每点一下,都可以在湖面上留下一圈涟漪,荡漾开去。
荡进芦苇深处,荡进在水一方的那个姑娘心里。
楚拂初始还笨拙地回应着,直到——
那只小狐狸小巧的舌尖撩了一下她的唇,楚拂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突然捧住了燕缨的后脑,大起了胆子将燕缨压在了锦被之上。
燕缨又羞又慌,鼻音发出一声哑涩的“嗯。”
“啊!”小郡主大羞,躲开了楚拂的唇,歪头看向了一侧,手揪紧了被面,揪出了一个小漩儿,“不许……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