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楚拂感觉到了心暖。
她淡淡笑了笑,松开了手,把大氅从身上拿了下来,披到了燕缨身上,肃声道:“这几日最忌寒凉,就是醒了,也好生躺着。”
燕缨蓦地握住了她的手,摇头道:“万一拂儿为了医我病倒了,怎么办?”
楚拂蹙眉道:“我是医者,我会自医。”
“什么病都可以自医么?”燕缨又问。
“……”楚拂竟不知如何答她,若真什么病都能自医,她也不会远离故土来此了。
燕缨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柔声道:“既然不能,那拂儿就听我的……”
楚拂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病家就该听大夫的话,好生养着。”
“那……”燕缨听出了楚拂语气中的凉意,她的另一只手摸了摸,楚拂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避开了燕缨的手。
楚拂想缩回被她握着的手,哪知燕缨双手交叠,握紧了她的手。
小郡主养了两日,这力气也回来不少。楚拂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对燕缨太凶,免得激了她,牵扯心脉血流不畅,又来一回咳血。
燕缨温柔地笑笑,“我若听拂儿的,拂儿可愿听我的?”
楚拂怔怔地看着燕缨无邪的眉眼,淡声道:“郡主吩咐,民女自当遵从。”
燕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又很快浓了起来。
此时的小郡主笑得像只小狐狸,楚拂有些莫名的不安,便又凉声加了一句,“民女只是医者。”故意强调了“只是”二字,她知道燕缨能懂是什么意思?
“红染。”燕缨却没有对她说话。
红染低头,“奴婢在。”
“再拿件大氅来。”燕缨笑道。
“诺。”红染领命退下。
楚拂蹙眉道:“郡主,民女是真不用的。”
燕缨故作认真,敛了笑意,“是我觉得一件披着凉……”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转做了另外一句,“拂儿若是不信,可以摸摸我的额头,我觉得有些凉。”生怕楚拂不依,燕缨又道,“你是医者,我记得,你可不能赖皮。”说完,松开了双手,往前伸了伸脖子。
楚拂轻叹一声,右掌摸上了燕缨的额头——虽然有些细汗,可额头是暖的。
“一切如常。”楚拂缩回手去。
“咳咳。”燕缨忽地咳了两声。
楚拂拉了燕缨的手过来,放在膝上,仔细把脉——脉息虚弱依旧,可也不是积寒发作时的脉象。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楚拂松开了手,正色道:“回禀郡主,郡主一切安好,如若不信,可传唤太医来再诊。”
“拂儿的话,我信。”燕缨一副释然的模样,她又问道:“莺莺呢?”
“莺……”楚拂忍住了话,险些又中了套。她似是恼了,“郡主,适可而止,如若想好起来,就听话好好休息。”
燕缨忽然认真地道:“【春雨间】若是笼子,关的也只是我……”
楚拂怔住了,没想到燕缨竟会说这句。
燕缨蠕了蠕唇瓣,低声道:“我连猴子都没见过,又怎会把人当猴子耍呢?”
双眸未瞎之前,她就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自记事开始,她就没有走出过自己的小院。诗文里面出现过的花鸟虫鱼,也只是诗文里面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亲眼去瞧瞧,就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十七年的岁月,她的世界里只有几个人,很多时候小郡主都是一个人陷在寂静之中。突然多了一个生人,小郡主热情一些也是正常,她为何要把小郡主当做奸佞防着呢?
惊觉燕缨的眼眶有些发红,楚拂心头没来由地一软,语气也软了七分,“郡主……”可这一句话唤出,后面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红染抱了另一件大氅过来,“郡主。”
“给拂儿披上。”燕缨说的干脆。
红染也披得干脆,将大氅很快罩在楚拂身上。
楚拂惊然,“不是说了,我……”
“先给我暖着,这会儿我不怎么冷了。”燕缨并没有让楚拂说下去,她倒了下去,扭身背对着楚拂,“我睡了,不要吵我。”说完,她蜷起了身子,像是一只山中的小刺猬,把身子蜷成了一团。
谁也没有看见,她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楚拂摇头,身上的大氅是拿不下来了。
红染生怕楚拂把大氅转移到自己身上,看见楚拂站起来,便退了几步,“帕子应该干了,我去给你拿来。”
楚拂点头,低头一看小竹篮中的莺莺——它歪了歪脑袋,呆呆地看着楚拂。
明知道此“莺莺”非彼“缨缨”,可不知怎的,越看这鸟儿越像小郡主。
这只“笼”中鸟,她该拿她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