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陆文轩便知道了长公主去宫中为了什么事。
八月二十日,盛夏正浓,宣和帝一纸圣旨掀起了长安城内的惊涛骇浪。
旨意很简单,大意就是:萧连秋宠妾无度,任由妾室穿正红色招摇过世,朕很生气,母后也很生气,所以特命惠安长公主与萧连秋和离。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轩世子和淑慧郡主也与萧府不再有任何瓜葛。
宣和帝最神来一笔的是,他在早朝上颁布了这道圣旨,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萧连秋骂了个狗血淋头。据说当时萧连秋的面色惨白如纸,神情除了震惊还有茫然。
当年萧连秋得以迎娶惠安长公主为妻,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毕竟当时的惠安长公主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才女。
郎情妾意,才子佳人。
当时有多少人嫉妒萧连秋,现在就有多少人嘲讽萧连秋。
怜香和檀香将打探到的消息绘声绘色地告诉了陆文霺,陆文霺轻笑了一声:“估计皇舅舅这是将积攒了多年的怨气,一并骂了出来。”
“对对对,”檀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郡主,奴婢听说萧将军被骂得面色煞白。奴婢估计他活到那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骂过,面子里子全没了。”
怜香接过话继续道:“而且骂他的人还是陛下,他除了受着还是受着。”
檀香连连咂舌,这这真是大快人心。
那日在萧府,那个萧将军那样对待长公主和郡主、世子,活该被陛下这样训斥。
陆文霺一手抱着琉璃,一手将食指抵在双唇上,淡笑道:“祸从口出,你们俩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面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嘴。”
怜香、檀香欠身道:“是,奴婢们明白。”
萧将军再怎么说也是郡主的生父,她们若在外面也这么诽谤萧将军,只会让别人认为郡主不孝,因为她们在外面代表的是郡主的脸面。
陆文霺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原来母亲那日进宫是为了和离一事。
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真的放下萧连秋,但是她觉得只要母亲愿意和离,放下萧连秋只剩时间问题了。而且,那日午膳时萧连秋的所作所为足以让母亲对他死心。
只是不知道萧老夫人得知这件事情以后,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为了那可笑的虚荣心,对她母亲挑三拣四;后悔为了一时的脸面,将自己的亲侄女推到亲儿子的床上,特别是这侄女还是一个拎不清的人。
陆文霺挠了挠琉璃的下巴,说道:“走吧,我们去楚府。”
她今日打算去楚府探望一下楚老夫人,顺便再去见见楚澈。自从她回公主府后,她那亲哥哥防楚澈跟防贼一样,见都见不到,更别说是说话了。
今日,陆文轩去湘王府议事,她终于可以趁着他不再,偷偷摸摸地前去楚府,与楚澈见一面。
走到公主府门口,她却见府兵正拦着大门,门外似有人在争辩什么。
陆文霺见此,招来了府中的管家,问道:“江叔,这是怎么了?谁要进来?”
江管家瞧了陆文霺一眼,望着府兵愤愤道:“是萧连秋,想闯进来见殿下。”可是殿下怎么可能会见他。
且不谈陛下已经下了和离圣旨,就论她做过的那些事,殿下对他的耐心和情意早就被消磨没了。
陆文霺眉头拧起,道:“母亲呢?”
话一出口,陆文霺也意识到长公主不可能见萧连秋。
和离圣旨已下,多说无意。
她理了理衣裙,走到门口,看着台阶下被府兵拦着的萧连秋,淡淡道:“父亲不必再白费功夫,母亲不会见你的。”
萧连秋一掌拍开拦住他的府兵,抬眸瞧见陆文霺,眸光一亮:“瑟瑟,你出来了?是你母亲让你出来的?”
周围的府兵见到陆文霺,都放下了武器抱拳行礼,并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
陆文霺缓缓走下台阶,说道:“父亲,你回吧,母亲不会见你的。”
萧连秋神色怔了怔:“不,惠安不会不见我。”他推开陆文霺,再次试图闯入公主府。
“父亲,我劝你省省力气,你闯进去了又如何?向母亲求原谅?求母亲收回和离书?但是和离书是皇舅舅发的,母亲也没有权利收回。而且,”陆文霺顿了顿,唇边笑意嘲讽,“父亲,你和母亲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你这样惺惺作态有什么用?”
陆文霺的话语让萧连秋停止了脚步,他望着几步之隔的台阶,神色怔愣。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陆文霺,一字一句道:“她不会,惠安不会不见我。”
“可是事实就是,母亲确实不会见你。这些府兵若没有母亲的命令,为何会数次拦你?”陆文霺淡漠看着他,“父亲,我不妨告诉你,这道和离圣旨是母亲亲自去求的,你觉得她还会见你吗?”
萧连秋愣了愣,眸中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陆文霺浅笑道:“父亲,皇舅舅不满你已久,早就想下旨命你和母亲和离,可是他迟迟未下旨,只因为母亲对你余情未了。如今,这道圣旨的下达,还不能够说明母亲的态度吗?母亲已经不爱你了。”
她口中的话语宛如尖刀一般,直刺萧连秋的心底,一刀又一刀,捅得鲜血淋漓。可萧连秋还是不愿相信,强笑道:“瑟瑟,你还小,你不懂我和你母亲之间的感情。”
“惠安她爱我的,若不爱我也不会为了我放下千金之躯、洗手作羹汤,也不会为我调配香料。你知道,你母亲制的香在长安城内千金难求,可她为了我……”
“父亲,你醒醒吧,那都是以前了。”陆文霺打断他说道,“母亲对你的爱早就被你消磨殆尽了,剩下的只余淡漠。”
萧连秋顷刻间被击回现实,眉宇之间浮起一层悔意。
陆文霺却不给他机会忏悔,接着说道:“父亲,你当初在母亲怀孕的时候和周氏滚在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和母亲的感情已经有了裂痕;你任由母亲前去沧月庵静修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你和母亲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你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承受果。”
萧连秋张了张嘴,解释道:“男人纳妾很正常,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况且我自认为还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陆文霺气笑了,点头道:“是,你纳妾很正常,但是人家至少会尊重自己的妻子,可你呢?周氏和母亲起争执,你护着她;周氏害得母亲难产,你依旧护着她;周氏穿着正室才能穿的正红色招摇过市,你还是护着她。你那哪是一碗水端平?那是色令智昏、宠妾灭妻!”
直白的言语让萧连秋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周氏和惠安起争执的时候,错的明明是惠安;惠安生深凉难产,明明是因为她自己吃错了东西;至于穿正红色,周氏都说了自己识别颜色能力弱,所以才会穿错。
何况,惠安贵为一国的长公主,她生来便什么都有。可周氏,父母双亡,除了他和母亲,什么都没有。他为何不能多护着她一些?
“至于母亲为何独自一人前去沧月庵静修,你不明白吗?”陆文霺瞧着他茫然无措地神情,冷笑了一声,“因为她对你很失望,对萧家很失望,她不想再见到你们萧家的任何人!”
毫不留情地话语,让萧连秋的身形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