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笑语戛然而止,敛声屏气,各种目光纠缠在一起,都投放在白凝霺身上。
长安城谁人不知道霍庶妃与淑慧郡主一直不对付。前一阵子,淑慧郡主更是直接凭着一己之力扳倒了霍家。
今天这种场合,霍庶妃要是没有动静才奇怪。
白凝霺与霍兰芝隔空对视半晌,缓缓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裙摆整理好,如黛的柳眉轻挑:“庶妃娘娘口中的‘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莫不是指的本郡主吧?”
不待霍兰芝回答,她又道:“但是庶妃娘娘,本郡主的养母乃一国之母、义兄乃当朝丞相、未婚夫也深得圣宠,本郡主为何要铤而走险冒充长公主殿下的幼女?”
她冒充长公主殿下的幼女是因为身份不够尊贵?还是闲得没事干?
要知道若一个不小心被被发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估计就都没了,哭都没得哭。
殿内一默,皆品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
霍兰芝紧紧握着双手,抑制不住地喘息几许,执意道:“这只是郡主的一面之词,为了荣华富贵,你铤而走险未尝不可。”
“霍庶妃,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吗?你觉得本郡主像缺钱的人吗?”白凝霺轻轻一笑,朱唇微启,“再者,本郡主今日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当自己是霍家从街边抱来滥竽充数的弃婴。”
白凝霺瞧着霍兰芝,唇角轻轻勾起,慢悠悠地开口道:“霍庶妃,现在你还觉得本郡主是那种‘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吗?”
远山般青黛如烟如雾染得她眉眼如画,却看着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眸光下、好不狼狈的霍兰芝。
如今这情形着实为妙。
白凝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原本仗着霍家撑腰、不可一世的霍庶妃。
而霍兰芝满眼不甘,却不得不仰头去看这个她一直挂在嘴边的弃婴。
谁卑谁微,谁尊谁荣。
一目了然。
“妾身不敢,郡主并非‘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
霍兰芝吐出的话语如丝,被一柄看不见的刀刃割得细碎。洋红色细褶落梅瓣的长裙边缘渐渐落了地,染了一地尘埃。
白凝霺瞧着霍兰芝华服散落跪在地上的霍兰芝,水眸扬起笑纹:“霍庶妃知道便好。”
傅太后笑盈盈地看着白凝霺,招了招手,说道:“瑟瑟,过来。”
她搀住白凝霺的手臂,看着霍兰芝,淡淡道:“哀家既然今日敢当着朝廷命妇的面说她是哀家的外孙女瑟瑟,那哀家自然是经历了一番查证。”
傅太后又将视线放在不远处的萧老夫人和周姨娘的身上:“哀家今日便会让皇帝将瑟瑟在皇家玉牒上的身份更正,也会让差人彻查当年瑟瑟丢失一事。”
众人听此,看向萧家的目光微变。
莫非长公主幼女当年遗失另有隐情?
话已说完,傅太后也不愿久留,留楚太妃在此周旋,搭着白凝霺的手臂慢慢从正殿走向东厢房。
白凝霺清清楚楚感受到那些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
她挺直了腰板,面色如常地扶着傅太后。
等长信殿内的女眷散了以后,半个长安的官宦人家都知道白凝霺原名陆锦瑟,是惠安长公主遗失多年的幼女,深得傅太后青睐。
白凝霺却坐在长信殿的东厢房里,让医女包扎自己右肩的伤口。伤口虽然已经清理过了,但在娇嫩的肌肤下显得愈发严重。
傅太后心疼极了。
白凝霺反而一样安慰她道:“伤口不深,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夏医女也说了,没有大碍。”
“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傅太后挥手命夏医女退下,“这几日你搬过来住,哀家……”
“太后娘娘,我现在不想搬出椒房殿。”白凝霺截断她的话,“等我的身世大白天下后,再搬也不迟。”
傅太后微微一顿,笑道:“这样也好,等惠安和你哥哥明日回来后,再商议此事。”
她瞧着白凝霺,忍不住道:“瑟瑟,惠安当年不是有意遗失你,是有人有意为之。你也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
白凝霺低垂着头,摆弄着手绢,许久后,她缓缓道:“太后娘娘,其实今日回宫前,长公主殿下和轩世子已经告诉我了此事,我……”
她攥了攥衣角,抬眸看着傅太后:“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傅太后默叹一声,说道:“你现回椒房殿吧,别让皇后等急了。”
白凝霺站起身行了一礼。
都说惠安长公主的幼女是被偷偷潜入萧府的仇家抱出萧府丢弃,但是当年萧家可以说是与霍家齐名,这样的一个世家怎么可能连府内的嫡系血脉都护不住。
白凝霺抬头望着天空上的大片云朵,飘忽移动,眯了眯眼,声音缥缈又冷淡:“檀香,你去打听一下当年惠安长公主幼女遗失的内情。”
檀香怔愣了一瞬,问道:“郡主,你是怀疑萧家有意隐瞒实情?”
她面色变了变,愤愤地说道:“这个萧将军真是冷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丢弃。”
白凝霺神色淡淡:“萧将军估计不知道,他也被瞒在了鼓里。”
当然,萧将军可能也是知情人之一,但是还是选择瞒下此事,替那个主犯遮掩一二。
若是这样,那她还真不想认这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