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步入正屋,见白苏氏静静地坐在榻上,神情漠然。他神色一黯,抬脚走了过去。
白苏氏抬头,看着面容依旧俊朗,眼神却不复从前明亮的靖国公,面上微微露出一丝苦涩。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底是在时间的长廊里走失了。
“国公爷,坐吧。”
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
靖国公见状,立刻上前,坐在白苏氏的对面,眼神紧紧地锁在她姣好的容颜上,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白苏氏抬眸,透过袅袅茶香看着靖国公,眸光认真而专注,好像是当年大婚之日一样。
靖国公感受到爱妻的目光在自己面上流连,他突然有些紧张,脊背僵直,目光游移。
白苏氏垂下眼睑,扯了扯嘴角,开口道:“国公爷,这些年你累吗?”
声音淡漠得似在同陌生人攀谈。
靖国公微微一愣,满心的苦涩从唇边溢出了一丝半缕。他摇摇头:“不累。”
为了她,他从不觉得累。
“但是我累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惊地靖国公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透过春衫渗入肌肤,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神色呆滞地看着她。
茶水沿着桌边,一滴一滴、毫无声息地砸在青石板上。
白苏氏伸手扶起茶杯,神色平静:“我们,和离吧。”
五个字,如同石破天惊,惊起靖国心里的无限惶恐。他倾身上前拉住白苏氏的手臂,面色泛白:“不!我不同意!”
双唇微微颤动,眸底慌乱:“陵川在朝为官、雪儿才出嫁、潇儿还未满十岁,你能忍心抛下他们吗?”
“他们会理解我。”白苏氏抬眸与他对视,眸底流露着浓浓的疲惫,“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这般下去。我们和离吧,算我求你了。”
靖国公看清她的神情,双眸泛红,紧抓住她的手臂,咬牙道:“苏芸,你究竟有没有心,你知道我等你出来等了多少年吗?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和离’?我不同意!”
“我没有心?”白苏氏霍然挣脱开,站起身,落下两行清泪,“我要是没有心,当初看见你和她躺在一起时,我就不会痛不欲生!我现在也不会活得这般累!”
她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泪水,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现在的我们就是在互相折磨。所以我们和离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白苏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靖国公的心房。
“我不会放过你。”他垂下手臂,神情带着几分颓废,声音颤抖,“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白苏氏轻轻一笑,露出一点清淡容颜,眼中微见泪意涔涔:“你说你和她没发生什么,那淑慧郡主是哪里来的?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当初看见他和那位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处时,她相信了他的这句话。想着,也许是霍家算计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假象。但是后来,当霍家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淑慧郡主来到府上时,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若真是没有发生什么,又怎会有了孩子?
“霺儿不是我和她的孩子。”靖国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把实情告诉她,“我那夜虽被下了迷药,但还是有些意识。我根本就没有动过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他抬眸直视着她的目光,缓缓道:“至于霺儿究竟是谁家的孩子,我也不清楚。”
白苏氏听了,连连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靖国公苦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很难以置信,我也觉得很奇怪。”
有时候,他看着霺儿,他有怀疑她真的是他的女儿。
但是,她真的不是。
白苏氏忍不住问道:“那你当初为何不解释?”
靖国公未做回答,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神色苦涩。
白苏氏神情晃了晃,跌坐在软榻上。适才意识到,他解释了又有谁个会信?
他和霍家嫡女躺在一起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霍家抱着孩子找上门的时候,心里都默认孩子是他的,没有人会听他的解释。
况且,他也没有证据去证明他所说的。
哪怕是她,现在也难以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白苏氏闭上双目,徐徐向后靠,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靖国公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就像是被针细细密密地扎了一边。他抬手揉揉脸,挤出一缕笑意,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霺儿的身世……陵川也知道。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找她的亲身父母,现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他抬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双目的爱妻,转身离去。
他年少轻狂时,惹过不少风流债。但是他至始至终,爱的也只有她一人。
*
观澜苑
白凝霺命人在后院摆了一把摇椅,她坐在上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编着剑穗。她编着编着,思绪就飞了出去。
私心来说,她希望白苏氏可以原谅父亲,这样长安城里背地里对她的议论也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