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上的血迹经年累月,已经成了黑褐色,温玉舒隔着铁笼,与闻昭对峙。
“仙长,骗人好玩吗?”温玉舒眼里没了笑意,手上握着铁链用力往外扯,空气里涌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沿着着铁链,伸手穿过铁笼,停在闻昭气海处,那里本就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铁链被恶意往外拉扯,伤口裂开,流出一丝血。
温玉舒收回手,看着上面的血迹,偏头疑惑道,“原来仙长能流血?我还以为仙长被囚多年,只剩一把骨头了,想不到还有血。”
“你很聪明,”像是多年没有说话一般,声音极为艰涩,连语调也有几分诡异。
温玉舒伸手攀上穿透右肩的铁链,突然狠狠往外拽,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用力,温玉舒仿佛听见了铁链在骨头上来回摩擦的声音,笑着问:“这才是你真正说的第一句话吧?”
闻昭垂首,看着右肩裂开的伤口,血顺着铁链往下流,流到了那人玉石般的手上,目光从那人手臂往上,一寸寸挪到肩膀,在脆弱的喉颈处停留片刻,顺着下颌往上,穿过高挺的鼻梁,落到了一片海里,他心念微动,这人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你是聪明人,”闻昭看着他的眼睛,“聪明人往往活不太久。”
温玉舒道:“所以我只好和仙长绑在一条船上,仙长万寿无疆我便流芳千古;若我不幸英年早逝,有仙长这样的人物陪葬,也不枉此生。仙长,您觉得如何?”
闻昭不答反问:“很久没有遇到你这样聪明的人了,你是何时知道的?”
温玉舒突然笑起来,“从我迈进你一手编织的幻境那一刻开始。”
“宫门有什么问题?”闻昭问道。
“宫门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宫门口的一具骸骨。”
闻昭不解道:“骸骨?”
温玉舒道:“宫门口有一具婴儿骸骨,头骨很小,还没满月,没有人会带着一个没有满月的婴儿上战场,除非这个婴儿的家就是战场——百年前那场大战很惨烈吧,或者,我该叫你魔尊大人?”
“所以你从踏进宫门那一刻,就知道后面的事?”
温玉舒摇摇头,道:“只是多了几分警惕,也是没得办法了,那个时候我若半途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继续往前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接着你走到了小屋前。”
“你故意提及话本里的奇遇,是想引导我也往哪个方向去想——这招不错,正常人其实都会被你这招顺理成章的带进去,毕竟误入秘境老前辈传功这种躺赢的事情真的很吸引人。”温玉舒遗憾道,“我也很想相信,但我吧,一直运气不怎么好,所以这种‘好事情’只会让我更加警惕。”
闻昭缓缓道:“所以为了避免漏网之鱼,我设了第二重幻境。”
“对,你在幻境里又加了一重,让我昏迷后见到‘你’,这次差点把我骗过去了,”温玉舒笑道,“侥幸而已,魔尊大人修为高深,在下不过是侥幸逃脱。”
“不是侥幸,第三层幻境也被你破了。”闻昭道。
温玉舒道:“魔尊忘了,我的金丹被挖气海已破,一身修为尽失,哪里还有什么识海。没有识海,你的灵识又如何能进入我的‘灵海’,得知我脑中所思所想,除非连我的识海都是假的,我处的环境是假的,全都在你控制下,你才能窥探到我的想法。”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彻底确认,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幻境。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确认,魔尊大人非我不可。”
温玉舒笑道:“魔尊大人宁愿消耗所剩无几的灵力,也要构造这么繁复的幻境,只为了把我彻底绑上你的船,如今我乖乖听话上了魔尊大人的贼船,和大人生死与共,怎么大人看上去反而并不高兴呢?”
“哦——我知道了,大人要的是傀儡,不是盟友。”温玉舒假模假样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腕递到闻昭面前,如玉白腻的手腕上,有一颗石头样式的印记,正是灵犀石的模样!他道:“灵犀石已经认主了,大人再不满意,也只能将就了。”
小屋内沉寂许久,突然间灵力震动,像是地震般整座宫殿剧烈晃动,金碧辉煌瞬间幻成了萧瑟荒原,雕梁画栋渐次褪成了枯藤老树,一层层攀援而上的玉阶梯化成了乱石岗,数不清的骷髅从地底冒出来,宫殿眨眼间变成了大战之后的乱葬岗。
闻昭寒声道:“太聪明了会被天妒。”
温玉舒耸耸肩:“那就只好请魔尊大人帮忙挡挡天劫啦,毕竟晚辈弱小无助又可怜。”
说着,他好奇的伸手,想去摸一摸藏在赤红大氅里的人,想看看他身上还剩几分皮肉。
半路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住,闻昭冷冷道:“本尊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温玉舒抽回手,没抽动,索性也不收了,就那么任由闻昭捏着:“魔尊大人,有件事我特别好奇。”
闻昭,“说。”
“自打我俩合二为一——好好好,我换个词儿,别那么用力捏,自从我们结契以来,我这满身的伤,居然离奇的开始不痛了,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温玉舒目光在闻昭身上转了一圈,“魔尊大人,你现在身上是不是哪哪都痛,尤其是气海那里,挖丹之痛,痛彻心扉啊。”
闻昭,“……”
温玉舒,“所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并不能威胁我呢,反正伤在我身,痛的是你,你又不能真弄死我。唉,魔尊大人现在是不是特别想……”
闻昭一把甩开温玉舒的手:“本尊什么都不想,滚出去。”
温玉舒:我懂,气急败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