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鸣珂继续坐在那面摊子上,吃面。
等她一根一根地,把那碗清汤素面吃完。
还喝了几口,那桌上的温热粗茶。粗瓷茶碗,深红汤色,有种田间地头的麦香。
怪好喝的。
吃饱喝足,摇头晃脑,甩手踢脚,带些惬意地,离了面摊子,过街面,往贡院那巷子走过去。
没走出两步,就傻眼了。
原本,是紫绡和两名扈从,在那巷口等她的,这会儿,却换了一个人。
也不知是何时换了的,她想来是专心吃面去了,竟没有注意到。
巷口阴影中,男子一身锦绣官服,长身玉立,如暗夜芝兰,隐隐光彩。可那浑身气场,比阑珊阴影还阴。
夜鸣珂只得讪讪地笑笑。
停住脚步,左右看了看,想着要不要再到市集上逛一圈呢?
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逃避不是办法,遂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她的马车停在巷子的那一头,贡院门口。总是要从那人身边通过的。
步步行过去,抵了跟前,离了三尺远,给了一个笑脸,就从他身边,快步一迈,想要溜过去。
那溜步之际,后腰都在发紧,生怕被他突然来拦,或者是拉。
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人站着没动,手也没抬,就那么冷冷地转眸,目送着她,柳枝条儿一般,晃进黑巷之中。
走出几步开外去,再侧身回眸,觑见那人还是没动。
可女郎仍觉得不安全,便提裙,直想拔腿就跑。
那巷子,其实不长。另一头巷口,贡院大门的灯照进来的光亮处,还停着她的马车,紫绡就等在那车旁的,还在踮脚伸头地,往这巷中看呢。
她简直想要一步飞到车上去。
可作势未飞,那人却从后面几步抢过来,长臂一伸,就将她拦腰抱住。
“啊……”
那黑灯瞎火之中,突被人从身后抱住,还给掐得几乎离了地,便吓得她一声惊呼。
“公主跑什么?”男子前胸贴她后背,将她箍在胸怀处,垂头锁她肩上,低声质问。
“没……没跑什么……”女郎赶紧否认。
“殿下……”紫绡似乎听到些动静,试着探头来问。
“我与晏大人说几句话,等下过来!”夜鸣珂扬声,止住她。
紫绡自然是识趣地,没声了。
甚至还带着那两个扈从,一起走出巷口,到贡院大门处的光亮中去等候。
留出足够的暗黑空间,等公主殿下和晏大人说话。
一阵只听见呼吸声的沉寂。
身后那人就一声冷笑:
“公主不是要与臣说话吗?说呀?……”
“你先放手,我……气紧……”
那人手臂卡在她胸腔与肚腹之间那个位置,将她死死地勒着,有些故意的狠劲儿。
听她是有些难受,这才松手。
女郎趁机挪步,往边上墙壁一靠,歇口气。
男子却跟着倾身过来,抬手撑墙,依旧将她禁锢在身前。
还是像在防着她跑一般。
女郎就觉得他好小气,不觉抬手去推,触手碰到那铁板似的胸膛,反倒将他反弹得,压得更近。
那温润之人,发起狠来,有种妖气。
夜鸣珂只得撤手,背心贴墙,踮脚扭头,极力保持着最后的距离。
“说吧……”
男子却只管倾身凑脸的,几近是压在她身上,来洗耳恭听。
女郎只得从头思量,想着该说什么。
“那张琴,我已经让陛下拿去修了,选上好的丝弦,重新绷了,也还能用,等修好了,我就去跟陛下换回来……”
这就算是认错吧。
这也是最委婉,也是最大限度的认错了。
总不能说自己不该割弦,不该撩狠话,不出家当尼姑了,还要继续跟他缠缠绵绵,无尽瓜葛。
琳琅长公主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那割断的琴弦,她想办法续了,就算是认错;那撩的狠话,就当风吹散了,装着没说过,就算是反悔。
“还有呢……”那人沉吟少息,算是放过她这一着。
夜鸣珂又仰头,去想今日还有哪些得罪他的地方。
“我也不该总在扶疏面前说你的坏话……”女郎自己说得,都不好意思地笑。
不该说你心深似海,狡猾如狐,年龄又大,家里又穷,性子又抠,诸如此类。
“没关系,我不介意……”晏西棠摇头,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哦……”夜鸣珂倒是有些意外。
“还有呢?”男子依旧一副冷沉声色,还在刨问。
“还有啊?”女郎就懵了。
敢情,说了半天,没说到点上。
“刚才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哦……他啊……”女郎恍然。
怪不得,一副捉奸的怨恨模样,敢情,是看不惯那个小书生啊。
“我帮他进去找了东西,他就请我吃了一碗面,以示感谢,正好我肚子饿了,正好我也还想吃一碗面,中午都没有认真吃……”
“……”男子不置可否。
“他是云韶府里卿若的弟弟,今年才十八岁,就来参加春闱了,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就是有点愣头愣脑的,不过,也蛮好玩……”
女郎还在啰里啰嗦地,回味赞赏着那个小书生。
晏西棠却早已听得不耐,抬手捧住她后脑,一个偏头递嘴,就将她堵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