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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月十七.第一回合(2 / 2)


二月初九就开始的春闱考试,三天一场,一连三场。首辅宰执作为全场主考官,一头扎进南边贡院考场,已是许多天没看见人影了。

今日十七,春闱第九天,第三场的最后一天,考完还要封卷,等着翰林们明日前去会阅。他应该也是无暇整些其他的幺蛾子的。

可怎的,突然觉得,有些阴魂不散。

待要细问,小皇帝却自圆其说了:

“我是说,晏师傅教的,长幼有序,自然该是姐姐先赠我礼!”

“……”夜鸣珂心头已然警觉,突然想要吃东西,“我肚子饿了,可以先吃饭吗?”

“姐姐一吃东西,就要犯困,犯了困,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是饿着肚子听吧,新鲜些。”少年却扯脸涎笑,蛮横坚持。

“那……说吧……”夜鸣珂叹气。

小小少年赶紧蹲跪到她膝边来,却又还在旁敲侧击地,弯弯绕:

“姐姐,我是不是明年,就可以娶亲了?”

“按大兴的律例与风俗,应该是可以的。”夜鸣珂点头。

大兴律例,男子十五,女子十三,即可成婚。且因那彩礼与嫁妆之备,需得财力支撑,这一到年龄就谈婚论嫁的,方显家境富庶。因此,只要是有条件的人家,都愿意趁早不趁晚,遂成风俗。

天子与庶民同俗。

她本也就想在明年,在适龄的世家贵女当中,给他挑一个小皇后。

“那娶亲之前,我是否也该行个成年礼?”小皇帝有问她。

“……”夜鸣珂挑了挑眉尾,不忙着诺他。

大约知道,他在挖坑呢,可一时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坑。

“皇姐您想啊,朕明年都要娶亲了,且不也算个男子汉?哪有小孩儿娶亲的?若是到了成婚的时候,连成年礼都没行过,我的皇后笑我是个小孩儿,怎么办?”小皇帝一脸的别扭。

“呵……”夜鸣珂凝着笑,想了想,却也理解了,“也是,得有个礼数,也好让宗亲世家,满朝文武们瞧瞧,咱陛下长大了。”

男子二十,称弱冠,方行加冠之礼,算为真正成年。倒是有些世家长子,急着继承家业,又重个传承礼数的,提前个两三年就行了礼。不过,这成年与否,跟行不行冠礼,没关系,有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亦有富贵人家的孩子早主事的,当然,也有那二三十岁,还未长醒,赖在娘亲身边,甚至妻子怀里,当宝的。

她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弟弟,这么在乎这虚礼。

不过也好,皇家无虚礼,行过成年礼,亦好方便他大婚与亲政,名正言顺。

可这十四岁,也太小了点,至少,等……十五吧,比着那女子及笄之年。

“明年吧,明年今日,等你满十五,咱就行加冠礼!”琳琅长公主默了默,终是许了那急于长大的少年。

哪知那小少年,绵绵地,扯出一张嬉皮笑脸:“其实,无需等到十五,也不一定要那加冠……”

“不要加冠,那你想要怎样行礼?”夜鸣珂不懂了。

“晏师傅说,莫折部的男子,十四岁行成年礼,就是只身入天缺山,三日之内,猎一头熊回来,便算是成年,然后可娶亲,从军。”

“哦……”夜鸣珂应着,尾音上扬。

她有些恼晏西棠了,好好地讲经说史,他给皇帝讲些什么猎熊做什么。这下可好,似乎是……教坏了。

“今年的三月春狩,我亦想去空音山中,凭一己之力,猎一头熊,当做成年礼,可好?”小皇帝的心思,果然在这里。

“……”夜鸣珂按捺住要拍案而起的冲动,磨着银牙,继续问:“说说你的理由。”

通常,她不想许的,她也不会直接压,只让他拿出理由来,说服她,亦或,等她反驳成狗,碾压成泥。

“这以春狩猎熊为成年礼,理由有三……”

那小少年往她腿边靠得更近些,做个讨好的叭儿狗状,再清了清嗓音,来逐条陈词:

“其一,大兴的天子,如果学了个草原部落的成年礼,既是示威,也是示好。既是向他们展示,我们大兴儿郎并非文弱之辈,亦有猎熊之英武;且这慕名效仿,也是对他们的习俗的一种认可与尊重。日后那西北局势,不论战与和,此举都可为伏笔……

“其二,亲手猎熊,朕才有可以拿来祭祀的牺牲,真心诚意地告知我夜氏先祖,尤其是父皇母后在天之灵,朕在姐姐的悉心保护和照顾下,长大了,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力量与心智,往后余生,便要换作我,来保护和照顾姐姐……

“其三,春狩猎熊为礼,便是昭告天下,朕成年了。当年姐姐在父皇病榻前,剪断枯桐琴弦立下的不婚誓言,已经可以完结。然后,姐姐……就可以嫁人了……”

那少年说完,尚仰面,精亮着眼神,认真地,看着她。

夜鸣珂突然有些鼻间发酸,眼中生雾。

“嫁人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她抬袖,终是拉起一角衣袖,点了点眼角。

被个浑小子,暖到了。

“其实……我也不急,是……姐夫急了。”小皇帝绷了少许的正经,霎时垮塌。

“谁是你姐夫?”

哪里冒出来一个姐夫了?

那小子笑而不答,抬手一拍,在殿门外候着的一心,便捧了一张琴进来。

待捧至案上放下,褪下锦套,不是晏西棠那张步松月,是什么?

“这是……”她心头突然有些乱。

他说,这琴,要送给二月里过生辰的人,那个人,弹一首好琴。

“这是姐夫送给姐姐的生辰礼!他今日尚在科考场中主事,不方便到宫里来,就让朕……”小皇帝还在旁边挤眉弄眼,口没遮拦。

“少来!”夜鸣珂赶紧叫他打住,又问,“你送我的礼物呢?”

以为他要这般蒙混过关。

“我有送礼的啊,诺,就在这琴上……”少年仰腰一转,抬手一捞,托起那垂下案侧的流苏轸穗,咧嘴笑说,

“五色长命缕,做瑶琴之凤翎,压琴弦之稳固,调清音之和谐,姐姐,朕这礼物,可也是用了心的!”

丝毫不觉,他的抠门与凑数。拿个五色丝穗,系在价值千金的瑶琴轸柱上做凤翎,亦就跟着身价摇升了。

可她要收他这凤翎之礼,可不得把这张琴也得收了?

“今日这些,可都是你晏师傅教的?”夜鸣珂叹气。

她大致明白了,今日整个一出,什么春狩猎熊作成年礼啊,什么长命缕作瑶琴凤翎啊,都是晏西棠怂恿,教唆的。呵,他倒是不计前嫌,二月初三那日过后,她就没给他过好脸色,也没跟他正常说过几句话。

“也不算是教,是姐夫提议,朕觉得还不错,就采纳了。”少年纠正了一下主次,也矫正了一下称呼。

“莫乱说!”夜鸣珂觉得,那张口闭口的姐夫,称呼得好扭曲。

“挺好的啊,姐姐当年剪断琴弦立誓不嫁,他那厢也是丧妻要续弦,这一张新琴送给姐姐,胜过千言万语。朕以后,可不得改师傅叫姐夫了……”

小皇帝兀自沉浸,玩味那别出心裁的巧妙。

大约那个年纪的少年男女,都是喜欢围观别人情缘,看些热闹的。

夜鸣珂见他油盐不进,也就无奈随他去。

继而仰头,作一些思索。

她在想,要不要收下这张暧昧的琴,要不要许这小子去猎熊。

晏西棠突然表现得这么有情有心,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抬头,却看见扶疏站在那殿门上,脸青面黑,紧握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应是听到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

心道,这下,误会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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