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酱油醋汁,色泽浓黑,吃多了,暗沉肤色。辣椒,就更是不沾的。
这般东挑西拣,倒得最后,那碗面煮好了端过来,就是一碗玉色清汤,浸一卷银丝龙须,再加点雪花猪油,撒点细末青盐。
往那灶台边上一张八仙桌上放了。
她还是欣欣然坐下,先捧住碗喝两口汤,再执起筷,小撮挑面,吃得很香。
晏西棠往她侧边坐下,用一种看可怜孩子的眼神,看了她半响,终是忍不住问:
“这样……也好吃?”
“好吃……”女郎饿得心慌,一边吃着面,一边抽空答他,“我自小就这样,也习惯了。”
那人突然抬手扶额,笑着嘀咕:“真是太好养了……”
“你说什么?”女郎没听真切。
“我说,好养!”男子便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忍着笑意。
“可不?”女郎点点头,大言不惭地领了那恭维,转而又有些伤心失落,“这么好养的,可还是嫁不出去……”
突然,就有些哽咽。
幸好,面碗中,升腾些萦萦雾气,浸着如潭水眸,汪汪地亮人,却也分辨不清。
“玉可……”晏西棠突然伸手来,抓过她扶碗的那只手。
“嗯……”女郎专心果腹之大事,没怎么注意他突然的肃然,敷衍着应了,继续只手吃面。
“我不怪你!”男子说得认真。
“不怪我什么?”夜鸣珂却是懵的。
不知他要说什么。
“我娘子的事情,我不怪你!”晏西棠直直地看着她,郑重其事,掷地有声。
“哦……”女郎淡淡地应着。
心头却在惊奇,他怎么这么奇怪,突然提起这事情,且还像跑到她肚子里去翻过一遍似的,知道她纠结的是什么。
“她是我母亲给我挑的妻子。母亲见我,在外做官,只身飘零,又迟迟不提成亲之事,她心头着急,那年,我从岭南,擢升至京,做了京兆尹,她便在云泽,自作主张,替我物色了一个,且还找了只大公鸡替我,吹拉弹唱,磕头拜堂的,把人家给娶过了门,才给我送到这京城来……”
男子说起那大公鸡替他娶亲的事,有些无奈的笑意。
“我也是无奈,可又想着,既然都娶过了门,便是我的妻,我自是要好生待她的。哪知,却让她遇到那事情……可是,我不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没能想到她初来京城的不适,没能体谅她的心慌胆小,怕我不喜欢她,她成日去这京中大小寺庙,求神拜佛的,我也没能去陪着她……那事情之后,我也怪我自己,没能让她信我,我不嫌她,也不怪她,也没能看住她,没想到她会……”
男子说着,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不放,一只手托额掩面,消受那记忆中的难堪。
终是有着难以释怀的伤心与自责。
轮到女郎体贴,解语花似的,反过来安慰他:
“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可能,也算是你娘子她……福薄命浅吧。本来,可以做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却没那福分,你瞧,你这几年一路高升的,当朝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再说了,你这心里,一直有她,她在泉下若是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那逝去的,也回不来,只能放在心里。
男子受了些安慰,又忍不住继续剖着真心,可一不小心,又剖得深了点:“我当时骂你的,都是气话,那时我心头慌乱,又刚好看到你,一副软兮兮,很好骂的样子……”
女郎就突然变了脸色,决定,继续吃面吧。
敢情,还是捡软的柿子来捏,觉得她一副笨戳戳的样子,好欺负。
“你相信我,我不怪你……”晏西棠撤了撑额的手,要来继续跟她较真。
“嗯,我知道了。”女郎缩了手,扶住面碗,挑起一夹银丝,继续吃。
“真的……不怪你!”平日巧舌如簧的男子,突然有些语拙,就那么笨笨地,反复强调。
又像是有什么话,压在舌头下面,吐不出来似的。
“那又怎样?”夜鸣珂翻眼,问他。
“我不怪你,那你……可不可以试着,别那么讨厌我?”
“再说吧……”女郎这会儿,却有些傲骨与闲气了。
就算他不怪她了,可她似乎还是觉得,他怎么这么欠揍……也许,她之所谓的讨厌,跟这责怪无关,而是一种骨子里的痒意。
看来,剖心解释,无用,空口说来,也无解。
“试试?”男子自己搭梯往上爬,一边又来拉她的手,竟还要来夺她的碗。
“你让我把面吃完,好饿!”女郎急了,伸手抓碗,捍卫吃食。
“现在就试试……”
终是男子手劲大,强硬夺了碗,又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起,搁在旁边灶台上。
儿郎挺身,往她身前一堵,围裙系紧的瘦腰,便嵌她□□来,松垮深衣露出的胸膛锁骨,又抵在她眼皮底下。
夜鸣珂赶紧左右转头,看看边上砧板,白嫩青葱未切完,还有身后锅中,奶色面汤尚温凉。
她才反应过来,他再三要她“试试”是何意。
“你……当我是菜吗?”她有些怯怯的慌,又有些哭哭的笑。
仿佛,她若是不从,就要被按砧板上剁巴剁巴,再扔进锅里煮了似的。
“……”男子一愣,继而笑得灿烂,觉得这比喻妙极,“可不,娇软水嫩的一颗菜……”
风流意起,出口就是让人浮想联翩的调戏。
“我的面,再不吃完,就要糊了……”女郎不知怎的,心头一个紧张,就本能地开始抗拒,抬手使着蛮劲儿,推攘着,要往灶台下跳。
男子一边手脚并用,再加个身躯,来堵她,一边悻悻地叹息:
“还是喝醉了好……”
又乖又软,任由他搓圆揉扁。
“你说什么?”夜鸣珂凝住,听出他话中有话。
“我说……”晏西棠一把将她按回灶台上坐好,捉紧了,再来问:
“你还记得云韶那个小倌,长什么模样吗?”
“……”女郎心头哗然,有种不妙。
“是不是长得像我?”男子却垂头附耳,拿个下颌抵在她的肩头,用种磁磁哑哑的气声,跟她厮磨,“十分地像我,一模一样,连衣服上的熏香,都一样……”
“……”脑中一团模糊,碎片记忆,依稀闪现。
她终于明白了那云韶小倌是怎么回事。
“晏西棠!你……你太坏了!”
女郎亮声怒呵,中气十足。
紧接着,使了个蛮力,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跳下那灶台,大步流星,出了厨房。
说什么,也不与他靠近了!
绝不允许他,进入她周围三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