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若新复又说道:“绝顶轻功,需经长期苦练方能纯熟。但有一颗恒心,苦修十年,则轻如狸猫,敏似猿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当不在话下。”
遂又一一教习轻功之法。有铁法,乃是在本身体重之外,或于腿上,或于腰间,又绑上各种重物,奔袭往返,并且负重之物还要随着适应程度逐步增加。其过程虽然艰苦沉重,一旦练成,则除去身外重物时,自会感觉身姿步履分外轻盈,行走奔跳轻捷迅疾。
又有顶法,乃是于平地训练向上弹跳之劲。需要站直身躯,两腿并拢,两膝盖不得弯曲,同时意念上引,仅用脚前掌之力,向上弹跳。练成后,即有卓然拔起、一鹤冲天之势。
更有桩法,桩高二尺,直径二寸,按布桩办法,可分跑马桩、九宫桩、梅花桩几种。由于桩高面窄,着力处小,稍有不慎,就会踏空,须由走到跑,由慢到快,循序渐进。从走桩到跑桩,为的是锻炼脚下稳劲,以及躲闪腾挪之功。
苗若新又道:“无论铁法、顶法、桩法,用的俱不是蛮劲,而是浮劲。轻功与剑法看似两道,实则同理,均是以意领气,以气御体,意到则气到,气到则手足俱到。轻功之法,最重提气,练功时,须时时将内力运至头顶,将全身上提,使身体轻盈,若有浮劲,而不下沉。如此则足底稍有凭借,便可行于其上,而双足更可连绵行动,数倍迅疾于常人。总之,久练之后,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平地行走,则不扬微尘。”
修武听闻,不禁大大感叹武学之博大精深,在成为武林高手的路上,还有一座又一座的高峰要去攀爬,望之不尽。正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修武更加发狠练功,连累那沧桑石壁之上,又多了无数履痕剑影。此是后话。
却说苗若新在壁顶住了三日,既教修武新的剑式,又与他实战对招,还在他打坐练功之时,亲手做了种种修习轻功的方便法门,倒比修武更加辛苦。兼之夜晚无处休眠,那脸色便又渐渐灰败起来。
修武恐她眩晕之症又犯,便主动请她下山,延医诊治。苗若新本欲强撑,却见病情已瞒不过去,便点头允诺,万分不舍地回修竹居去了。
此后,修武醒也是练武,梦也是练武,只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统统用来练武倒好了。他朦胧地感觉到,黑衣师父之病,必然与这绝壁上的环境有关。一来,这壁顶地泉适宜练功,她多少年前便已知悉,却一直没有亲身前来,时至今日,也从未踏进地泉半步,料想不是对内功修为缺乏渴望之心,而是身体条件不甚适合。再者,她这第二次前来,竟从修竹居带了几竹筒的清水过来,自行饮用,分明是对地泉之水有所忌讳。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地泉之上。修武左思右想,只有快快学成武艺,早早离开这地泉,彻底了却黑衣师父之牵挂,才能使她免遭毒病之苦。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四度寒暑。
十四岁的修武,已脱去孩童形状,长成清秀少年,身长已接近苗若新了。
所谓功到自然成,这一千五百个日子以来,修武真正做到了人如其名,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惟有一个“武”字而已。论内功,已有扎扎实实十二载修为,足以赶得上任何世家子弟、弱冠侠客;论剑术,则有一种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风范,明明极为平淡的招式,使起来却速度极快,只见其光,难见其剑;论轻功,虽不至于草上飞、雪上飘,却也可以轻易跃起一丈,或闭眼跑过所有的梅花桩了。
苗若新对修武是十二分的满意,但她自己却每况愈下。这四年里,她上壁顶来指点修武武功的间隔天数越来越长,而每次上得壁顶,所能撑住的时间却又越来越短。尽管每次回到修竹居后,都要调养数日,而来壁顶前,又要做足准备,她仍是扛不过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之气,起初尚能掐过三日,渐渐地一日半日便至眩晕。更不记得从哪日开始,她在修竹居运功排毒时,竟吐出一口黑血——但这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修武知道。
这日,修武正自在地泉中打坐,意想干净、清新的宇宙精华之气从头顶流贯全身,由百会穴往下流过膻中而至丹田,再慢慢地滋润全身,全身柔韧、干净、透明。又闭目观想,似能见到千里之外的光景,然后逐渐移近回光,收至目前,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将千里之光随双目下照丹田,凝神寂照,似守非守,自在涵养。
正这般真气凝集,神元临照,忽听到耳边一声轻响。他如今内功醇厚,耳聪目明,心念电转之间,只当是洞外的黑衣师父遭了什么麻烦,旋即收功起身,迅速系裤披衣,赤足奔出洞外。远远地只见苗若新摔在石室门口,已然晕厥过去,容颜蜡黄,唇边尚有一丝黑血。
修武大惊,急忙把她抱到石床之上,迭声唤道:“师父,师父,醒醒啊师父,醒醒。”又重重掐她人中,仍是不醒。只急得修武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忽见石桌上有个盛清水的竹筒,忙喂了一些给苗若新喝下。又等得片刻,苗若新方才悠悠醒转。
修武扑到石床边,泣道:“师父,徒儿不孝,因一己之私,连累您遭此大劫。这四年来,徒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日惶恐不安,只盼能与师父早日离开此地。没想到……没想到……”他擦擦泪,冷静道:“请师父强自振作,徒儿这就带您下山,请医生解毒治病。”
苗若新欣然一笑,却是摇摇头,故作轻松道:“武儿,我无甚大碍。只是方才运功稍急,将些许毒素逼入了心脉,这才昏厥。你可扶我起来,助我用内力将毒素从心脉内逼出,此事便瞬时可解。”
修武点点头,依言盘坐石床,抬手动气,为苗若新运功驱毒。
如此一个时辰的功夫,苗若新唇边乌色及面上蜡黄尽解,脸现苍白之色。她望着依然垂跪床前的修武,沉默良久,方叹道:“武儿,我今日方知,你所习内功,竟已醇厚至此。果然天下捷径,终归只有勤勉这一条道路而已……既然如此,我又何惧带你下山,去治我这千疮百孔之身呢?”
修武闻此,不由得惊愕地抬起头来,但见苗若新笑道:“你且起来吧。我们不日便去兰溪谷,找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