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啊!!”感觉桑柔动真格的,刘妈妈慌了,声音变得尖锐而扭曲。
门顺利地被打开,她挟持着刘妈妈,快速地转头探清身后的情况。
空无一人,只有一架被拴住的空马车。
所有的猜测都与此时此刻完美契合,但桑柔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细想,押着刘妈妈上了马车。
“不准跟着,我自会留她的性命。”
她将匕首从刘妈妈脖颈间转移到她的后腰。
刘妈妈颤颤巍巍问:“姑娘要去哪?”
桑柔愣了一两个瞬息,狠道:“去最近的码头。”
不能出城。
如果现在选择出城,万一被城门卫阻拦或者刘妈妈求救,自己没有身份,一样免不了一死。
只能赌一把。
刘妈妈不敢接话,只能学着以前见过的车夫的样子驾马,马竟也动了起来。
身后的杂役追到了院门口,众人也是第一次见这般明目张胆挟持人的逃奴,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才陆续有人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报官啊!”
马车穿过僻静的小巷,一路狂奔,速度越来越快。
眼见就要冲进大马路,刘妈妈拉不住马。桑柔也尝试着拉住马,但感觉马的力道越来越不受控制。
电光花光间正要撞上行人。
一支羽箭“咻”得一声,穿过夜空,精准地射向马脚,马行进的方向一歪,避开了行人。
第二支箭紧接而来,穿过马脖,生生断命。
马车厢侧翻,撞向墙上,桑柔和刘妈妈都滚了出来。
桑柔被撞得七荤八素,模糊中看见自己被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包围,然后失去意识,陷入黑暗。
是夜,城西忠勤侯林府。
林府书房内,林司炎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手里的书册,昏暗的灯光下,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低声道:
“属下在城东找到了当时为怡红楼买下人的车夫,人确实是西郊县送来的,因为年纪大不好卖,攒了半年赶上怡红楼要买打杂的才脱的手,说是送到怡红楼的时候要死不活的,差点被刘妈妈给退了,好说歹说才让怡红楼买下的。”
“没有身份,也没有身契,您知道的,是黑奴。”
“刘妈妈说,这丫头在怡红楼做事很不安分,经常闹事。”
“马车没什么问题,是刘妈妈不会驾车,才冲撞了主上。”
“属下还没来得及去西郊县,是否需要去打探,还请主上示下。”
林司炎眼睛看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
“很不安分”。
听到这四个字,林司炎的眼微眯了眯,但也只是一瞬息,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接着查,你去吧,叫桓安进来。”
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里。
桓安推门进来时,见自家主子正在盯着烛火发呆。
见他进来,问:“如何了?”
“回侯爷,大夫来看了,说是很不好,满身全是伤,五脏肺腑气血积弱,怕是要养几年才能见好。大夫留了方子,属下已经找人去抓药了。只是伤太多,恐需得派个婢女服侍,侯爷您看,是不是通知朱姨娘安排来照顾。”
林司炎思忖了两个瞬息,摇头,“不必,小花园旁边的院子,让她住那,放两个暗卫盯着,药和吃食从我这里走,不必惊扰后宅。”
“若是朱姨娘发觉问起,属下从何作答?”
“就说是路上无意救的,本侯如此心善,想必姨娘也能感怀我慈悲之心。”
桓安挑了挑眉,领命去了。
寰辕三百七十六年,赵帝驾崩,韩帝登基。
寰辕尊母姓,新帝生母韩姓,因而以“韩”为封号,改年号“韩启元年”。同年,韩帝母族势力陆续退出寰辕的政治舞台。这是寰辕历来新帝登基的铁血规矩,以防外戚干权。
林司炎的父亲,林启石,仅官至户部侍郎,一生无功无过,韩启七年,于回老家云峰途中,落马失踪,尸骨无寻。而后一道被老管家自书房中取出的,盖着林启石私章的诡异遗嘱,将家中财物对分给了林司炎的大哥和三哥,并将城西林府留给了林司炎。
在大房和三房不情愿搬离地林府不足半月,陛下突下诏书,感念林家三朝忠心,林侍郎一生忠勉为朝效力,遗赐列侯,封号“忠勤”,又念其溘然长逝,恐家中争夺,命林府主人继忠勤侯爵位。
林家三代无功,陛下却突降此等殊荣给林家,实在是有些重了。三十出头的帝王冷眼一扫,朝下百官再无一敢驳。
另两房听闻此诏,又是惊掉了下巴。这一前一后,内外夹击,简直就是在定向任命林司炎。圣旨清楚,皇命难违,再想闹也毫无办法。
鲜有人知,继任忠勤侯后,三十余个黑衣人找上了林司炎,为首者言明,他们是效忠林家三代的暗卫,如今林老爷子既辞世,以后的主人就是林司炎。
时年,林司炎十八岁,成了西京最年轻的世袭侯爵,一时风头无两。
然两年过去,西京林府却愈发沉寂,仿佛黑夜里蛰伏的野兽。
因用了药,桑柔此番昏迷了足足四五日才醒。
渐渐有了意识,空气中不再是廉价脂粉的香气,取而代之的是家具的木香,她判断已经离开怡红楼了。
全身酸痛不已,想来是新伤旧伤并发,眼皮还是很沉,睁不开,却感觉黑暗中有人。
黑夜中那人也是感受到她的气息不同,低声开口,“醒了?”是个男声。
桑柔没法判断对方身份,没有开口。
林司炎又问:“你……还记得我吗?”
自然是不认识,但看不清处境,她只好模糊答:“你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桑柔没有看见林司炎在黑夜中立刻眯起的眼睛,如兽一般,下一句直接将她进逼到角落,“只是,有些熟悉……而已吗?”
“可能……点个灯,见了一面,能想起来。”
他愣了一会,回应只是轻笑,复又温柔道:“你好好休息,下次来看你。”
话音未落,桑柔感觉有风吹过,林司炎已经离开。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令桑柔有些呆滞,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谁,也不知自己的回答是否是他需要。浑身的疼痛令她又陷入昏迷。
回到书房,久候的暗卫对林司炎带来最新进度。
“属下查到了西郊县,四下打听,并没有十五六岁左右失踪的女子。但是属下还打听到,一年前西郊的一富户半夜遭贼人打劫,阂府烧尽,如果猜测,姑娘也可能是这家侥幸活下来的人。”
这事他知道,还曾和大理寺交流过案情,那家阖府夫妻和两个儿子,死在了除夕夜的大火里,至今还是个悬案。
那年她离开他,去的是寰辕边陲小镇临安,两地相距几千里,不可能出现在西郊。且后来消息来报,临安收养她的养父母一家,死在了流寇手上。
林司炎先前不放心,将诊治的大夫留住,细细问了她的身体情况,症状里明确没有头部受损,不可能是失忆。
林启石留给他的这几十人的暗卫,办事向来如此无力,他已经习惯了。
半响沉默,久到暗卫都有点疑惑,抬头望向林司炎,只见他撑着额头,眼里看不出喜怒。
“不必再查了。”
他和她曾经寸步不离,他一个脚步声,她都知道是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有些熟悉”。
只是长相相似,但并不是她。
暗卫离开的时候,分明听见主上的一声叹息。